章致遠目光驟變,臉色比方才還要嚴肅:“原因呢?”
“剛才晚飯突然就喘不過氣了,醫生說肺部可能有腫瘤。”
“明白,我馬上過去。”章致遠盡力保持著冷靜。
詩悅跟章致遠挨著坐,清楚地聽見了那邊陳姨說的話,也有些擔心醫院的情況。
等章致遠掛上電話,詩悅主動問他:“媽不是一直定期體檢么?”
這個稱呼叫習慣了,一開口竟然沒改過來,但現在也不是糾結這些細節的時候。
“你跟我走吧。”章致遠吸了一口氣,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爸還在蘭城出差,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趕回來,最近家里會很亂,其他事情以后再說。”
如果是以前,詩悅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然后盡職盡責地去替他照顧兩名長輩。
畢竟徐瑜和章閱安都對她這個兒媳婦很好。
詩悅也不是沒良心、不懂感恩的人,但她也不會因為心軟就犧牲自己。
詩悅同意了章致遠一起去醫院。
兩人火速穿好衣服出了門,詩悅習慣性地坐到了副駕。
章致遠的車速提得很快,出于安全考慮,詩悅一路上都沒有跟章致遠說話,以免他分心。
一直到車停在醫院地庫,兩人一起下車之后,詩悅才對章致遠說:“離婚的事情我想得很清楚了。”
章致遠揉著太陽穴,姿態疲倦:“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跟我談這個么?”
詩悅:“你簽字了就沒這個煩惱了。”
她主動擺出條件和他談判:“你先簽字,這段時間我可以幫你瞞著家里,等你媽身體穩定下來再告訴她。”
電梯密閉的空間內,氣壓越來越低。
章致遠盯著詩悅:“如果我不簽呢?”
“那我只能做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了。”詩悅迎上他的目光,“你爸媽都是體面的人,有些東西還是不公開比較好。”
章致遠:“比如?”
詩悅:“既然我和你談離婚,就說明我有打官司穩贏的籌碼。”
她說得很真誠,“我不想我們之間鬧得太難看。”
叮。
電梯門開了。
章致遠沒有回復詩悅,步履匆匆地走出去。
詩悅沒有強求他的回答,該說的都說了,章致遠這么聰明,自然會權衡利弊。
詩悅亦步亦趨跟上章致遠,和他一起找到了陳姨。
陳姨原本六神無主,看到章致遠和詩悅之后,頓時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致遠,悅悅!”陳姨拉住詩悅的手腕,“我帶你們去見醫生。”
詩悅點點頭,輕輕拍了幾下陳姨的胳膊,“您辛苦了。”
詩悅和章致遠來到樓下的胸外科,找到了剛剛為徐瑜做檢查的值班醫生。
“患者徐瑜的家屬對吧。”醫生將徐瑜的CT報告用投影放出來,為他們分析了一下腫瘤的位置,以及可能造成的影響。
“患者現在情況不太好,等指標穩定一點兒,醫院會再安排個活檢,到時候才能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醫生說。
章致遠沉默了兩秒,又問:“如果是惡性呢?”
醫生:“惡性如果是初期未擴散的話,是可以切除根治的,如果擴散的話,切除手術后可能還要考慮持續放療,等檢查結果出了,你們家屬可以再商量。”
章致遠:“好,明白,謝謝您。”
跟醫生交談完,詩悅和章致遠先讓司機送陳姨回去了,ICU不允許探視,她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
詩悅將陳姨和司機送到了電梯口,折返回去的時候,就看到章致遠坐在長椅上。
他雙手交叉,低著頭,隔著一段距離都能感受到他的凝重。
詩悅緩慢走上去,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來,“先給爸打電話讓他聯系醫生吧。”
章致遠聽見詩悅的聲音,才緩緩抬頭看向她。
“不管活檢結果怎么樣,提前做準備都沒有錯。”詩悅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出頭了,“這個點你爸應該準備睡了,明早再打給他吧,你可以先給他訂飛回來的機票。”
她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一切,鎮定自若,絲毫不見唯唯諾諾和慌張。
章致遠看著她這樣子,恍惚又陌生。
從戀愛到結婚,他一直覺得自己是這段關系的主導者,詩悅比他小了兩歲,在北城無依無靠,又有那樣畸形的家庭。
他給了她家,也是她的依靠,婚后她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直到今天。
從她提離婚的那一刻起,好像就失控了。
“這才是你最真實的樣子么?”章致遠盯了她很久,聲音沙啞,“為什么要在我面前演戲?”
詩悅低頭解鎖手機,答非所問:“你爸的身份證號發我一下。”
“我讓渠勝訂吧。”章致遠也拿出了手機,給特助發了消息安排了這事兒。
詩悅也就沒參與了。
訂好票,放下手機,兩人之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瑞金本來就是私人醫院,夜里人更少,重癥監護室的長廊內,只有他們兩個人靜坐著。
過了約莫十幾分鐘,章致遠忽然低聲問她:“剛才那個問題,能給我答案么?”
詩悅搖搖頭,“我沒有演。”
她知道章致遠不相信,便跟了一句:“我只是配合你的需求。”
章致遠:“我什么需求?”
“我們談的婚姻,不是工作。”他對于她的這個解釋略感不滿。
詩悅自然感受到了。
但她知道這跟愛情的關系不大,他并不是因為愛情的落空而失望。
而是因為知道了之前天天圍著他轉的人,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愛他。
這讓他的男性自尊受到了踐踏。
“你當年為什么跟我結婚?”章致遠又問,“我想聽實話。”
詩悅:“你是最適合的人。”
章致遠自嘲地笑了一下:“適合什么?幫你擺脫姚家?”
詩悅默認。
這點,在答應跟章致遠談戀愛的時候,她就說得很明白了。
章致遠也親口承諾了一定會“保護”她。
在這件事情上,章致遠不能指責她。
但他更加好奇的是:“那你愛過我么?”
詩悅:“其實這個答案對你來說不重要。”
“姚卓嶼現在還沒有結婚,你跟我離婚,不怕他故技重施么?”章致遠反問。
聽完這個問題,詩悅朝章致遠微笑了一下,緩緩地啟唇:“一直以來,你也是把這段婚姻當做交易。”
被她戳破,章致遠無法反駁:“……”
“如果我一開始就是現在的樣子,你是不會和我結婚的。”詩悅說,“你需要的是一個三從四德的妻子,不需要有自己的性格和思想。”
“和你結婚,我得到的好處更多,配合你也是我的義務,這些年你對我也不錯,我很謝謝你,希望我們能和平分開。”詩悅將談判技巧發揮到了極致。
章致遠是混商場的,怎么會聽不出來她的小心思?
他沉默,又這樣盯著她看了幾分鐘。
忽然覺得,這樣的詩悅,比之前那個聽話順從的妻子,要鮮活、有魅力得多。
“之前你在電梯的提議,我同意。”章致遠說,“離婚協議我會簽字,等媽的身體好些了,再去走流程,這期間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詩悅對這個答案很滿意,這也是她最想要的結果。
跟章致遠對簿公堂耗時又耗力,鬧大了對彼此都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