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果然如沈若雁所說,是座湘軍遺留的營廟,雖然屋頂破了幾個洞,墻皮也大面積脫落,但四面墻壁還算完整,足夠遮風擋雨。廟中央有個用石頭壘成的火塘,沈若雁放下驢車韁繩后,立刻就去附近的樹林撿枯枝,蘇曼卿則扶著李根生躺在火塘邊的稻草堆上,從行囊里翻出糯米和朱砂。
“根生哥,你撐住,我這就給你排毒。”蘇曼卿將糯米和朱砂按照三比一的比例混合,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瓷瓶,倒出幾滴自己煉制的解毒藥酒,將混合物調(diào)成糊狀。她剛要把藥糊敷在李根生的傷口上,就見他眉頭緊鎖,嘴唇發(fā)白,顯然是疼得厲害。
“沒事,曼卿,你盡管動手。”李根生咬著牙說,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他看著蘇曼卿專注的側(cè)臉,心里突然泛起一陣暖意——從長沙古玩街第一次見到她被地痞糾纏,他就被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堅韌的姑娘吸引了。他知道盜墓行當?shù)膬措U,更清楚血玉蟾背后牽扯的勢力有多可怕,所以一直以“伙伴”的身份陪在她身邊,不敢表露半分心意,可剛才她毫不猶豫為自己吸毒的模樣,讓他壓抑已久的情感險些破堤。
藥糊剛敷到傷口上,李根生就疼得渾身一顫,傷口處傳來灼燒般的劇痛,黑色的尸毒順著傷口慢慢滲出,將白色的糯米染成了黑色。蘇曼卿連忙用銀針刺破他傷口周圍的穴位,幫助排毒,動作輕柔卻又不失果斷。“忍一忍,尸毒正在被排出來,等會兒我再給你熬碗解毒湯。”她輕聲安慰著,語氣里的擔憂毫不掩飾。
沈若雁抱著一大捆枯枝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火塘邊的火光跳躍,蘇曼卿蹲在李根生身邊,專注地為他處理傷口,李根生則仰頭看著她,眼神里的溫柔是她從未見過的。她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手里的枯枝“嘩啦”一聲掉在地上。
“若雁,你回來得正好,幫我燒點水,我要給根生熬藥。”蘇曼卿抬頭看了她一眼,語氣自然地吩咐道,絲毫沒察覺她異樣的神色。
沈若雁彎腰撿起枯枝,悶聲應了一聲“好”,然后走到火塘邊生火。她的動作有些急躁,火柴劃了好幾根才點燃,火苗竄起來的時候,她故意往蘇曼卿那邊挪了挪,火星濺到蘇曼卿的旗袍下擺,燒出一個小洞。“哎呀,對不起曼卿姐,我不是故意的。”她嘴上道歉,語氣里卻沒多少歉意。
蘇曼卿低頭看了看旗袍上的小洞,不在意地笑了笑:“沒事,一件衣服而已。水燒開后告訴我,我去拿藥包。”她說著從行囊里拿出一個油紙包,里面是她早已配好的解毒草藥,有金銀花、連翹、蒲公英等,都是清熱解毒的良藥。
水很快燒開了,蘇曼卿將草藥放進一個陶鍋里,架在火塘上熬煮。藥香很快彌漫開來,混合著稻草的清香和火塘的煙火氣,讓這座破舊的廟宇多了幾分暖意。李根生的精神好了些,靠在稻草堆上看著蘇曼卿熬藥的背影,忍不住開口問道:“曼卿,你父親當年到底是因為什么被趙玄鐵他們盯上的?”
蘇曼卿攪拌藥湯的手頓了頓,眼神暗了下來:“父親說,他當年無意中得到了一本《元代將軍墓秘錄》,里面記載了血玉蟾的下落,還有一座元代古墓的位置。那座古墓里藏著能控制尸邪的秘術(shù),趙玄鐵和北洋軍閥都想得到它。”她嘆了口氣,“父親不肯交出來,說那秘術(shù)太過兇險,一旦落入惡人手中,會害死很多人,結(jié)果就……”
“對不起,我不該提這個。”李根生連忙道歉。
“沒事,都過去了。”蘇曼卿搖了搖頭,舀起一勺藥湯嘗了嘗,“藥熬得差不多了,我給你盛一碗。”她拿起一個粗瓷碗,剛要盛藥,手腕卻不小心碰到了滾燙的陶鍋邊緣,疼得她“嘶”了一聲,手腕上立刻紅了一片。
“小心!”李根生連忙坐起來,不顧傷口的疼痛,拉過蘇曼卿的手腕查看。他的手掌很大,將她的手腕完全包裹住,粗糙的掌心帶著體溫,讓蘇曼卿的臉頰瞬間紅了。“怎么這么不小心,我這里有燙傷藥。”李根生說著,從自己的行囊里翻出一個小瓷瓶,里面是他師父留下的燙傷藥膏,效果極好。
他小心翼翼地將藥膏涂在蘇曼卿的手腕上,動作笨拙卻又格外輕柔,仿佛在觸碰什么稀世珍寶。火塘的光映在兩人臉上,蘇曼卿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上的細小灰塵,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藥味和煙火氣,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下意識地想縮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別動,涂勻了才好得快。”李根生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意味。
“根生哥,曼卿姐,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免得趙玄鐵又折回來。”沈若雁突然站起來,語氣生硬地說。她實在看不下去兩人之間的曖昧氛圍,那畫面像一根針,扎得她眼睛生疼。不等兩人回應,她就轉(zhuǎn)身走出了破廟,臨走時還故意把門摔得“砰”一聲響。
蘇曼卿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抽出自己的手腕,低下頭不敢看李根生,臉頰燙得能煎雞蛋。李根生也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說:“若雁她……可能是擔心外面的情況,你別多想。”
“我知道。”蘇曼卿小聲回應,拿起陶鍋給李根生盛了一碗藥湯,“藥好了,你快喝吧,涼了就沒效果了。”
李根生接過藥湯,一飲而盡。藥湯很苦,但他心里卻甜甜的。他看著蘇曼卿忙碌的身影,剛想再說點什么,就見沈若雁推門進來了,臉色不太好看,手里還拿著一根斷裂的絲襪。
“真是晦氣!剛才在外面不小心被樹枝勾到,把絲襪勾破了!”沈若雁把斷裂的絲襪扔在地上,語氣帶著明顯的怨氣。她這雙絲襪是特意托人從上海買的,就是因為李根生上次說過一句“穿絲襪顯得干練”,現(xiàn)在勾破了,再想到剛才兩人的曖昧場景,她心里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
蘇曼卿愣了一下,連忙撿起絲襪說:“這絲襪還能補,我這里有針線,等會兒我?guī)湍阊a補吧。”
“補了也不好看了!”沈若雁沒好氣地說,眼睛卻瞟向李根生,希望他能說句安慰的話。可李根生正低頭看著自己的傷口,根本沒注意到她的情緒,只是隨口說了句:“破了就再買一雙,下次小心點就是了。”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沈若雁的火氣。她覺得李根生根本不在乎自己,蘇曼卿燙到手他緊張得不行,自己的絲襪勾破了他卻毫不在意。“買?說得容易!這絲襪在長沙根本買不到,要托人從上海帶!”她提高了音量,“不像有些人,穿件破了洞的旗袍還當個寶,好像誰都得圍著她轉(zhuǎn)!”
“若雁,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蘇曼卿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她知道沈若雁在吃醋,可她沒想到沈若雁會說出這么傷人的話。
“我沒什么意思!”沈若雁說著,眼圈就紅了,“我就是覺得不公平!我跟著根生哥出生入死三年,他有危險的時候我從來沒退縮過,可他眼里從來都只有你!蘇曼卿,你到底有什么好的?”
“若雁!不許胡說!”李根生連忙開口制止,他沒想到沈若雁會突然爆發(fā),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他看著蘇曼卿蒼白的臉色,又看著沈若雁通紅的眼睛,心里滿是愧疚——他知道沈若雁的心意,可他心里只有蘇曼卿,這些年他一直用玩笑和回避的方式對待沈若雁的感情,沒想到反而傷她更深。
“我沒胡說!”沈若雁哭著說,“根生哥,三年前鏢局遇劫,你救了我和我爹,我就喜歡你了!我為你繡香囊,為你擋刀,為你穿你喜歡的衣服,你難道一點都看不到嗎?”她轉(zhuǎn)向蘇曼卿,“還有你,蘇曼卿,你明明知道我喜歡根生哥,為什么還要和他走那么近?你就不能離他遠點嗎?”
蘇曼卿愣住了,她沒想到沈若雁會如此直白地說出自己的心意。她看著沈若雁哭紅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些愧疚——她確實感覺到了沈若雁對李根生的感情,也知道自己對李根生有著不一樣的情愫,可她一直因為家族仇恨和盜墓的兇險,刻意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從未想過要和沈若雁爭奪什么。
“若雁,感情的事不能勉強。”蘇曼卿輕聲說,“我和根生只是伙伴,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搶他。”
“伙伴?”沈若雁冷笑一聲,“剛才你為他吸毒的時候,怎么不說你們只是伙伴?他看你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看伙伴!”她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繡著“根”字的香囊,狠狠摔在地上,“這個香囊我繡了半個月,本來想在他生日的時候給他,現(xiàn)在看來,根本沒必要了!”
說完,沈若雁抹了一把眼淚,轉(zhuǎn)身就向破廟外跑去。李根生想叫住她,卻被蘇曼卿攔住了:“讓她靜一靜吧,現(xiàn)在她說什么都聽不進去。”
李根生看著地上的香囊,又看了看蘇曼卿,長長地嘆了口氣。火塘里的火苗漸漸小了,藥香還在空氣中彌漫,可這座破廟里的暖意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撿起地上的香囊,輕輕拍掉上面的灰塵,香囊上的“根”字繡得工整又秀氣,能看出繡者的心意。他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既愧疚又無奈——他欠沈若雁的,這輩子恐怕都還不清了。
蘇曼卿默默地添了些柴火,火塘里的火苗又旺了起來。她看著李根生手中的香囊,輕聲說:“若雁是個好姑娘,你不該這樣耽誤她。”
“我知道。”李根生苦笑著說,“可我心里只有你,我不能騙她,更不能騙自己。”他抬頭看向蘇曼卿,眼神無比認真,“曼卿,我知道盜墓的兇險,也知道你背負著家族仇恨,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從三年前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了。我不敢對你表白,是怕把你卷入更深的漩渦,可經(jīng)過今天的事,我不想再隱瞞了。”
蘇曼卿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她看著李根生認真的眼神,臉頰又紅了。她想躲開,卻被李根生抓住了手腕。“曼卿,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保護你,好不好?”李根生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充滿了期待。
就在蘇曼卿猶豫著要不要點頭的時候,破廟外突然傳來了趙玄鐵沙啞的笑聲:“好感人的表白啊!可惜,你們今天都得死在這里!”伴隨著笑聲,是越來越近的攝魂鈴聲和尸兵的跳躍聲。
李根生臉色驟變,連忙松開蘇曼卿的手,拿起身邊的短刀:“不好,趙玄鐵又回來了!他肯定是算準了我們現(xiàn)在虛弱,故意折回來的!”
蘇曼卿也立刻鎮(zhèn)定下來,撿起地上的銀針:“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若雁不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李根生看了看破廟的四周,目光落在了屋頂?shù)钠贫瓷希骸爸挥邢葟奈蓓斕映鋈ィ傧朕k法和若雁匯合。你先爬上去,我來擋住他們!”他說著,將短刀握得更緊了,左肩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他知道,他必須保護好蘇曼卿,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蘇曼卿看著李根生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她知道現(xiàn)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只有先活下去,才有機會報仇,才有機會回應他的感情。她踩著火塘邊的石頭,爬上了屋頂?shù)钠贫矗仡^對李根生說:“你小心點,我在上面等你!”
李根生沖她點了點頭,然后握緊短刀,迎向了破廟門口越來越近的黑影。火塘里的火苗映著他的身影,顯得格外挺拔。他知道,這場戰(zhàn)斗注定兇險,可他心里卻充滿了勇氣——為了蘇曼卿,為了未說出口的承諾,他必須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