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美術館三樓展區的晨光,比昨日更斜了些,透過天窗落在《月下狐》的畫軸角落,在紅木邊框與畫絹銜接處,投下一道極淡的陰影。陸衍正蹲在展柜旁,手里捏著放大鏡,反復查看畫框背面的能量波動區 —— 數值依舊穩定在 1.8 赫茲,可蘇清歡臨走前的話,像根細刺扎在他心里,揮之不去。
“陸顧問,真要再檢測啊?剛才都測三遍了,沒新東西。” 技術組的小吳拿著光譜儀,一臉為難,儀器的探頭還沾著昨天的灰塵,他下意識地用衣角擦了擦,“再說那個女的,看著就像江湖騙子,她的話能信嗎?”
陸衍沒起身,目光仍停在畫框上:“測,重點測畫軸角落,尤其是被畫框擋住的地方。” 他也說不清為什么要這么做,或許是蘇清歡提到 “黑色絮狀物” 時的篤定,或許是她指尖停在狐眼上的專注,又或許,是那股連他都隱約感覺到的、從畫里傳來的陰冷感。
小吳嘟囔著打開儀器,將探頭對準畫軸右下角 —— 那里正好被畫框的榫卯結構擋住一部分,之前檢測時只掃了邊緣,沒仔細查。淡紫色的光譜從探頭射出,落在畫絹與紅木銜接的縫隙處,屏幕上的光譜曲線平穩地跳動著,和普通古畫的曲線沒區別。
“你看,我說吧,沒異常……” 小吳的話還沒說完,屏幕突然跳了一下 —— 一條淡紅色的曲線突兀地冒出來,與其他曲線格格不入,像一條細小的紅蛇,在屏幕上蜿蜒。
“停!” 陸衍猛地站起身,湊到屏幕前,“放大!把那個區域的光譜放大!”
小吳趕緊操作,屏幕上的畫面逐漸清晰 —— 畫軸右下角的畫絹上,竟藏著一道極淡的紅色紋路!紋路細如發絲,呈螺旋狀,緊緊貼著畫絹邊緣,若不是光譜儀的高倍掃描,用肉眼根本看不見。更奇怪的是,這道紋路的光譜曲線,與數據庫里的任何物質都不匹配,既不是顏料殘留,也不是灰塵或纖維。
“這…… 這是什么?” 老周也湊了過來,眼鏡滑到鼻尖上都沒察覺,“我做了三十年文物檢測,從沒見過這種紋路!既不是自然老化形成的,也不是人為畫上去的 —— 你看這螺旋形狀,太規整了,像…… 像活物爬過的痕跡。”
陸衍沒說話,接過放大鏡,走到展柜正面,對準畫軸右下角。晨光下,那道淡紅紋路隱約可見,確實是螺旋狀,一圈圈繞著畫軸,像是在守護什么,又像是在束縛什么。他忽然想起蘇清歡的話 ——“畫里有食魂妖,魂核在狐眼”,難道這紋路,是妖力殘留的痕跡?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展區入口就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陸衍回頭,看到蘇清歡正站在隔離帶外,手里依舊捏著那把檀香木折扇,素色長裙在晨光里泛著柔和的光澤。
“我就知道你們會發現。” 蘇清歡的語氣很平靜,沒有絲毫邀功的意味,“那是妖力殘留的紋路,食魂妖靠它吸收外界的精氣,每吸食一次,紋路就會深一點。現在是淡紅色,等變成深紅色,它就能突破畫的束縛,到時候就不是死三個人這么簡單了。”
陸衍走到隔離帶前,隔著一米的距離看著她,眼神里少了之前的質疑,多了幾分探究:“你怎么知道這紋路的存在?又怎么確定它是‘妖力殘留’?”
“我能看見。” 蘇清歡舉起折扇,輕輕擋住陽光,“普通人看不到妖力,但我不一樣 —— 這道紋路里的妖力,和死者瞳孔里的黑色絮狀物同源,都是食魂妖的魂核散發出來的。你們的儀器能檢測到異常,卻解不開本質,因為它不是普通物質,是妖力凝聚的形態。”
“妖力凝聚的形態……” 陸衍重復著這句話,心里的防線開始松動。他看向屏幕上的光譜曲線,又看向畫軸上的淡紅紋路,再聯想到那三個死者的死狀 —— 瞳孔里的黑色絮狀物、畫框的能量波動、現在發現的妖力紋路,這些線索像珠子一樣,被蘇清歡的 “妖力” 說法串了起來,雖然荒唐,卻能完美解釋所有疑點。
“食魂妖為什么會藏在畫里?” 陸衍追問,語氣不自覺地認真起來,“它靠什么依附在古畫里?”
“古畫存世越久,吸收的天地靈氣越多,就越容易成為妖物的宿主。” 蘇清歡走到展柜旁,指尖隔著玻璃,與那道淡紅紋路對齊,“這幅《月下狐》是東晉的作品,距今一千六百多年,靈氣足夠濃郁。食魂妖應該是在民國時期附上去的,那時候畫的流轉最亂,很容易被妖物趁機寄生。”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而且食魂妖有個習性 —— 每吸食三個人的精氣,魂核就會變強一次,下次作案的間隔會越來越短。之前是一周死三個,下次可能三天,甚至一天,你們耗不起。”
陸衍沉默了。他做了這么多年刑警,習慣了用證據說話,可這次的案子,所有證據都指向一個他無法理解的方向 —— 妖物。他看著蘇清歡,她的眼神清澈而堅定,沒有絲毫說謊的痕跡;再看看屏幕上的淡紅紋路,確實無法用科學解釋。
“你想怎么做?” 陸衍終于松口,卻沒完全妥協,“我們是警察,不可能像你說的那樣,用朱砂糯米水灑畫框,貼鎮魂符 —— 這些沒有任何科學依據,也無法向公眾解釋。”
“我不要你們做什么,只要你們讓我靠近畫框,用我的方法暫時壓制妖力。” 蘇清歡的要求很簡單,“不需要你們相信,只要給我半小時,我能讓這道紋路變淡,也能讓畫框的能量波動降低。如果沒用,我立刻離開,再也不干涉你們辦案。”
周圍的工作人員都看向陸衍,等著他做決定。老陳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陸警官,要不…… 試試?反正也沒其他辦法,萬一有用呢?”
陸衍猶豫了。他知道,作為刑警,相信 “妖力”“鎮魂符” 這種事,是對職業信仰的挑戰;可他更知道,要是再死人,他無法向死者家屬交代。他看向展柜里的《月下狐》,畫中白狐的眼睛似乎正盯著他,像在催促,又像在嘲諷。
“可以。” 陸衍最終點頭,卻加了條件,“但你只能在展區外操作,我們會全程監控,不許觸碰展柜,也不許使用任何危險物品。如果有任何異常,我們會立即終止。”
這個條件在蘇清歡意料之中,她點頭答應:“沒問題。我需要三樣東西 —— 朱砂、糯米、黃紙,普通的就行,不用特殊處理。另外,我需要你們的技術人員,實時監測畫框的能量波動和紋路的顏色變化。”
陸衍讓小林去附近的藥店和文具店采購,自己則留在展區,盯著蘇清歡的一舉一動。她沒有靠近展柜,只是站在隔離帶外,手里捏著折扇,閉目凝神,像是在感應什么。晨光落在她臉上,竟讓她多了幾分神秘的氣息,不像江湖騙子,倒像傳說中能通陰陽的奇人。
“陸顧問,你說她真的能行嗎?” 小吳湊過來,小聲問,“我總覺得有點玄乎,朱砂糯米,那不是驅鬼用的嗎?”
“不知道。” 陸衍如實回答,“但現在,我們沒有更好的辦法。先看看再說,注意監測數據。”
很快,小林就買來了東西:一小袋朱砂,一斤糯米,一疊黃紙。蘇清歡接過,將朱砂和糯米混合,倒入一個空碗里,又用指尖蘸了點清水,在黃紙上快速畫了一道符文 —— 符文筆畫復雜,像是漢字,又不像,透著古樸的韻味。
“這是鎮魂符,能暫時壓制妖力。” 蘇清歡解釋著,將畫好的符紙放在展柜前的地上,又把混合好的朱砂糯米,沿著展柜周圍灑了一圈,“接下來,只需要等十分鐘。”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著屏幕上的數據和畫軸上的紋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屏幕上的能量波動數值,從 1.8 赫茲慢慢降到 1.5 赫茲,又降到 1.2 赫茲;而畫軸上的淡紅紋路,也在逐漸變淡,從之前的鮮艷淡紅,變成了淺粉色,像被水稀釋過一樣。
“真的變淡了!能量波動也降了!” 小吳的聲音里帶著興奮,“陸顧問,她沒騙人!這方法真的有用!”
陸衍的瞳孔微微收縮,他走到展柜前,用放大鏡再次查看紋路 —— 確實變淡了,之前清晰的螺旋狀,現在變得模糊;能量波動檢測儀的數值,穩定在了 1.1 赫茲,比之前低了近 40%。
蘇清歡睜開眼,看著他驚訝的表情,淡淡一笑:“這只是暫時的,最多維持三天。三天后,妖力會恢復,到時候需要更強的符咒才能壓制。如果想徹底解決,必須找到食魂妖的魂核,將它從畫里逼出來封印。”
陸衍看著她,心里的質疑徹底松動。他知道,現在再用 “科學依據” 反駁,已經站不住腳 —— 眼前的事實,就是最好的證據。他沉默片刻,對蘇清歡說:“你可以留在美術館,但只能在指定區域活動,不許擅自靠近展柜,也不許接觸任何證物。我們會安排人跟著你,有任何情況,必須第一時間匯報。”
這個決定讓周圍的人都很驚訝,尤其是老陳,他沒想到陸衍真的會相信蘇清歡。蘇清歡卻很平靜,她知道,這只是第一步,要讓陸衍完全相信 “妖物” 的存在,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對了,還有一件事。” 蘇清歡忽然想起什么,“食魂妖怕陽氣重的東西,你們可以在展柜周圍放一些陽氣重的物品,比如銅鏡、艾草,能輔助壓制妖力。另外,下午兩點能量波動達到峰值時,盡量不要讓任何人靠近展區,尤其是體質弱的人。”
陸衍點頭記下,讓小林去準備銅鏡和艾草。他看著蘇清歡走到展區角落的指定區域坐下,手里依舊捏著折扇,閉目養神,仿佛剛才那個改變他認知的人不是她。
“陸顧問,現在怎么辦?真的相信她是‘能看見妖力’的人?” 趙雷打來電話,語氣里滿是不可置信,“我們可是刑警,怎么能相信這種玄學?”
“我也不想信。” 陸衍的聲音有些疲憊,卻很堅定,“但事實擺在眼前,她的方法有用,而且能解釋所有疑點。現在,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你那邊盡快查蘇清歡的背景,尤其是她提到的‘清歡閣’茶館,看看有沒有問題。另外,文物局的檔案明天就能到,或許能找到更多線索。”
掛了電話,陸衍再次看向展柜里的《月下狐》。畫中白狐的眼睛似乎沒那么靈動了,那道淡紅紋路也幾乎看不見,展區里的陰冷感也消失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平靜,三天后,妖力會恢復,到時候他們必須做出選擇 —— 是繼續用科學的方法尋找證據,還是徹底相信蘇清歡,用玄學的方式解決問題。
而此刻的蘇清歡,正坐在角落,指尖輕輕摩挲著折扇上的玄紋。她能感知到畫里的食魂妖在躁動,魂核的妖力在掙扎,卻被鎮魂符和朱砂糯米壓制著。她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要徹底解決,必須找到魂核,而魂核藏在狐眼里,要取出,需要陸衍的幫助 —— 他身上的陽氣和守護氣息,是打開狐眼封印的關鍵。
陽光漸漸升高,透過天窗直射在《月下狐》的畫絹上,畫中白狐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長,像一道沉默的警告。蘇清歡睜開眼,看向陸衍的背影,心里默默想著:或許,這個不信玄學的刑警,才是解決這起案子的關鍵。
陸衍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沒有之前的對峙,只有一種復雜的默契 —— 一個相信科學,一個相信玄學,卻因為同一樁案子,不得不站在同一條戰線。
陸衍收回目光,走到技術組旁邊,看著屏幕上穩定的能量波動數值,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或許,科學和玄學,并不是完全對立的;或許,有些真相,需要用不同的視角才能看清。
他拿出筆記本,在上面寫下:“《月下狐》畫軸存在淡紅妖力紋路,蘇清歡的方法可暫時壓制,需進一步驗證其身份及能力。” 寫完,他合上筆記本,這起案子,已經徹底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而接下來的路,注定不會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