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不再是平整的柏油馬路,而是被野草和碎石侵占的鄉間小徑,兩側的樹枝瘋狂地刮擦著嶄新的車漆,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聽得人心驚肉跳。
徐一鳴的臉色有些發白,胃里翻江倒海。
他這體質,坐什么豪車都一樣,只要路一顛,五臟六腑都跟著移位。
反觀身邊的李沐月,非但沒有絲毫心疼,反而興奮得兩眼放光。
“刺激!徐一鳴,你行啊!這地方你都能找到?”她甚至還嫌不夠,猛地一腳油門,“再開下去,我這寶貝車底盤都要被你刮爛了!”
“閉嘴,坐穩了。”徐一鳴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額角已經滲出了冷汗。
終于,在一片密林的盡頭,車子再也無法前進。
“到了。”
李沐月熄了火,環顧四周,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
眼前除了密不透風的樹林,就是一條羊腸小道,。
“不是吧?你把我帶到山里來了?”她一臉的難以置信,“徐一鳴,你到底要把我賣到哪個山溝溝里去啊?這里哪有海?”
徐一鳴沒有理會她的吐槽,只是推開車門,深吸了一口混雜著海風的空氣,那股熟悉的咸腥味讓他翻騰的胃舒服了不少。
“跟著我走,別那么多廢話。”
他率先鉆進了那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路。
李沐月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后備箱里拎出自己的裝備包,一跺腳,帶著琪琪跟了上去。
穿過陰暗潮濕的密林,當眼前豁然開朗的那一刻,饒是見多識廣的李沐月,也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
一片灘涂展現在眼前,遠處是灰藍色的海與天,近處則是黑色的礁石、金色的沙灘和退潮后留下的一個個晶瑩的水洼。
這里空無一人,仿佛是世界的盡頭。
徐一鳴的眼神卻有些恍惚。
他記得,很多年前,為了給家里多添幾道菜,為了那一點點微薄的收入,他和小姑陳美清也曾背著竹簍,深一腳淺一腳地踏上這片灘涂。
那時的海風比現在更冷,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
他們在這里忙活了整整一個下午,收獲卻寥寥無幾,小姑還為了去夠一塊礁石上的海螺,腳下一滑,差點摔斷了腰。
從那天起,他再也沒來過這里。
“哇!這里太棒了!”
李沐月的歡呼聲將他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她已經麻利地換上了一雙粉色的專業防水鞋,戴上了防曬帽和手套,一副準備大干一場的架勢。
“喂,徐一鳴!”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規則我都想好了,咱們再來掐一次!”
徐一鳴聞言,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這女人是被自己虐出癮來了嗎?
“又來?你還嫌輸得不夠慘?”他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地勸道,“李大小姐,愿賭服輸是美德,但沉迷賭博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輸下去,你怕不是要把自己都抵押給我了?”
李沐月被他噎得一滯,隨即挺起胸膛,信誓旦旦地豎起一根手指。
“就一次!我保證,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掐魚!”
不知為何,當最后一次這四個字從她口中說出時,徐一鳴的心頭莫名一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悄然蔓延。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怎么掐?”
看到他這么快就上了鉤,李沐月笑了。
“很簡單,就比誰撿的海獲價值高!一個小時為限!我輸了,老規矩,請你吃大餐!你要是輸了……接下來三天,你不僅要當我隨叫隨到的專職司機,還要給我當貼身魚童,我釣魚你拎包,我口渴你遞水!”
徐一鳴眉毛一挑,“你猜,我想吃哪種大餐?”
他的眼神里帶著某種暗示,讓李沐月心頭一跳。
“隨便!只要人均不超過六千,你想吃哪家,我立刻訂位!刷我卡!”她瀟灑地一揮手,“當然,你要是覺得麻煩,不想吃折現也行。”
徐一鳴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了。
“在你眼里,我徐一鳴就是個只認錢的撈仔?除了錢和飯局,你就想不到別的東西了?”
李沐月愣住了。
她這才后知后覺地明白,他剛才那句話,根本不是在談錢。
一股莫名的窘迫涌上臉頰,她避開他的視線,有些結巴地開口:“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
最終,還是李沐月先打破了沉默。
“好!我輸了,就認認真真請你吃飯,地點你定,我絕無二話!”她頓了頓,“但如果你輸了,除了剛才的條件,還要再加一條——帶我玩遍你們南洋村所有好玩的地方!”
說完,她也不等徐一鳴回答,像是怕他反悔似的,吹了聲口哨:“琪琪,我們走!讓他見識見識本小姐的厲害!”
大黑狗興奮地叫了一聲,一人一狗,就這么風風火火地沖向了那片廣闊的灘涂。
徐一鳴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完了,這下栽了。
他心里哀嘆一聲。趕海可不是釣魚,自己那堪稱BUG的水下透視能力,在這退了潮的灘涂上,根本就是個擺設。
沒有了異能的加持,自己拿什么跟那個裝備精良、體力充沛的大小姐比?
他甩了甩頭,準備接受慘敗的命運。
然而,就在他邁出腳步,準備隨便找個地方碰碰運氣時,他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卻猛地僵住了。
海水的咸腥,礁石的苔青,沙土的微澀……這些都不足為奇。
奇特的是,他竟然能在這復雜的背景氣味中,清晰地分辨出各種貝類的鮮甜、藻類的清香,甚至是一些生物腐爛后散發出的氣味!
他能聞到,在那邊三十米外的一片沙地之下,埋著一群蛤蜊;能聞到,那邊的水洼里,藏著幾條行動遲緩的小魚。
他壓下心中的狂喜,閉上眼睛,仔細分辨著風中傳來的每一種味道。
很快,一股濃烈中帶著腥臭,又夾雜著一絲獨特鮮香的復雜氣味,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是海星腐爛的味道!
徐一鳴猛地睜開眼,瞬間鎖定了不遠處的一堆黑色礁石。
他走了過去,順著那股越來越濃烈的氣味,翻開一塊濕滑的礁石。
只見礁石之下,一只足有巴掌大的花蟹,正揮舞著兩只碩大的蟹螯,撕扯著一只已經開始腐爛的紫色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