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蒙蒙亮。
徐一鳴打著哈欠走出房間,陳美清已經(jīng)麻利地在院子里忙活開了,早飯的香氣飄滿了整個屋子。
“小姑,早。”
“醒了?快去洗漱,吃完飯?jiān)蹅兙统霭l(fā)。”陳美清頭也不回地應(yīng)著,手里正把幾個空麻袋往一旁摞。
徐一鳴點(diǎn)點(diǎn)頭,三下五除二解決完個人衛(wèi)生,坐到飯桌前。
飯后,他擦了擦嘴,意氣風(fēng)發(fā)地從兜里掏出牧馬人的車鑰匙,在指尖轉(zhuǎn)了個圈。
“走著,小姑,今天我給你當(dāng)司機(jī),保證又快又穩(wěn)!”
然而,回應(yīng)他的不是陳美清贊許的目光,卻是突突突的引擎聲。
徐一鳴愕然回頭,只見陳美清推出了那輛半舊不新的紅色三輪摩托。
她拍了拍駕駛座,沖徐一鳴招了招手。。
徐一鳴的嘴角抽了抽,“不是,小姑,有四個輪子的不坐,你非要開這個?”
“你是不是傻?”陳美清一個白眼甩了過來,“開你那大奔似的吉普去鄉(xiāng)下收辣椒?生怕別人不把你當(dāng)肥羊,價格不往死里給你抬?”
一語驚醒夢中人。
徐一鳴恍然大悟,頓時覺得手里的牧馬人鑰匙有些燙手。
還是小姑想得周到。
他訕訕地收起鑰匙,認(rèn)命地跨上了三輪車后斗。
紅色的三輪摩托,載著姑侄二人的希望,顛顛簸簸地駛出了巷子。
在他們身后,巷子深處的陰影里,兩道鬼祟的身影探出了頭。
張鵬飛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張志遠(yuǎn),壓低了聲音:“出來了出來了!他們出門了!”
“我眼睛沒瞎,看著呢。”張志遠(yuǎn)不耐煩地回了一句,目光死死鎖定著遠(yuǎn)去的三輪車背影。
“你說……他們這是去哪?沒往碼頭去啊,”張鵬飛撓了撓頭,自作聰明地分析起來,“難不成,是去看那條瘋狗了?”
張志遠(yuǎn)瞥了他一眼,沒作聲。
他心里暗自嘀咕,自從前兩天被村長,也就是張橫他爹張友鋼叫去連嚇唬帶許諾了一番之后,這張鵬飛的腦子,現(xiàn)在倒支棱起來了。
眼看三輪車拐過街角,即將消失在視野里,張志遠(yuǎn)不再猶豫。
他一腳蹬開自己那輛小電驢的腳撐,對張鵬飛一甩頭:“跟上!”
小電驢無聲無息地滑出巷子,遠(yuǎn)遠(yuǎn)地吊在了三輪車后面。
海灣鎮(zhèn)下轄十個行政村,除了他們所在的南洋村,其余九個村子或靠山或臨海,各有各的營生。
姑侄倆的第一站,是離南洋村最近的東山村。
結(jié)果令人失望。
村里倒是有幾戶人家種了野山椒,可要么就是早就被人提前訂走,要么就是產(chǎn)量太少,攏共也湊不出幾斤。
他們不甘心,騎著三輪車又接連跑了三個村子,情況大同小異。
離南洋村越近,消息越靈通,好東西早就被鎮(zhèn)上的飯店和販子們捷足先登了。
日頭越升越高,烤得柏油路都泛起了一層油光。
“不行了,小姑,歇會兒吧。”徐一鳴看著陳美清被曬得通紅的臉頰,心疼地喊停了車,將三輪停在了一棵大榕樹的濃蔭下。
他從隨身的包里掏出一個軍用水壺,擰開蓋子遞了過去。
陳美清渴得厲害,接過來就咕咚咕咚灌了兩大口,隨即咂摸了一下,眉頭微蹙:“一鳴,這水……味道怎么怪怪的?有點(diǎn)咸,又有點(diǎn)甜。”
“糖鹽水,”徐一鳴咧嘴露出兩排白牙,“天太熱,流汗多,光喝白水不行,得補(bǔ)點(diǎn)電解質(zhì),不然容易中暑脫水。”
陳美清拿著水壺的手頓住了。
她怔怔地看著徐一鳴。
這孩子,什么時候懂這么多了?自己活了大半輩子,都不知道這其中的道道。
一股暖流從心底涌起。
她默默地又喝了一口,
這次,那微咸微甜的滋味,仿佛一直甜到了心坎里。
“看樣子,今天這趟怕是要白跑了。”她嘆了口氣,臉上的愁容又浮現(xiàn)出來,“這辣椒太搶手,咱們根本搶不過那些販子。”
“實(shí)在不行,就網(wǎng)上買吧,”徐一鳴安慰道,“我昨晚看了,有幾家店賣的品種,跟咱們家種的瞧著差不多。”
“那不行!”陳美清立刻搖頭,“圖片能看出什么?差一個山頭,種出來的味道都千差萬別。醬料這東西,味道不對,砸的是咱們自己的招牌,不能糊弄!”
徐一鳴無奈,只能點(diǎn)頭:“行,聽你的,那咱們再往前找找。”
與此同時,在幾百米外的一個拐角,同樣躲在樹蔭下的張鵬飛和張志遠(yuǎn),已經(jīng)快被熱成了兩條死狗。
“他娘的!到底還跟不跟了?”張鵬飛一把扯開衣領(lǐng),汗流浹背,舌頭都快耷拉出來了,“這倆人有病吧?大中午的不回家,滿世界瞎轉(zhuǎn)悠,到底在搞什么鬼?”
“剛才沒聽見嗎?找人打聽收辣椒呢。”張志遠(yuǎn)灌了一口水,有氣無力地回答。
“屁的收辣椒!”張鵬飛一臉篤定,仿佛看穿了一切,“我跟你說,他們肯定是發(fā)現(xiàn)我們了!故意在這兒跟咱們繞圈子呢!”
張志遠(yuǎn)翻了個白眼:“咱們離這么遠(yuǎn),他徐一鳴長了千里眼不成?”
“我不管!太熱了,老子不跟了!愛誰誰!”張鵬飛把小風(fēng)扇一扔,作勢就要發(fā)動電驢回家。
“站住!漁船的租賃權(quán),不想要了?”
張鵬飛的動作僵住了。
他猛地回頭,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壓抑了一上午的火氣終于爆發(fā)了:“張志遠(yuǎn)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當(dāng)初非說看見那條狗自己跑了,會有后面這么多破事嗎?害得老子被徐一鳴那小子當(dāng)眾羞辱,現(xiàn)在還要頂著大太陽給他當(dāng)孫子!”
“你他媽放屁!當(dāng)時你不是也看見了?”
“我看見個毛!我就看見你小子往村長家跑得比誰都快!”
眼看兩人就要狗咬狗地撕打起來,不遠(yuǎn)處,那輛紅色的三輪車又發(fā)動了。
兩人瞬間噤聲,對視一眼,不情不愿地再次跟了上去。
姑侄倆歇夠了,正巧天邊飄來幾朵云,遮住了毒辣的日頭,帶來一絲難得的涼爽。
三輪車沿著鄉(xiāng)間公路又往前行駛了約莫五公里,路邊的景象漸漸變得開闊。
就在這時,一座氣派的莊園赫然出現(xiàn)在視野盡頭。
青磚黛瓦,圍墻高聳,門口兩棵巨大的迎客松蒼勁有力,與周圍尋常的農(nóng)家院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莊園的圍墻內(nèi),是大片大片精心打理的田地,種滿了各式各樣的瓜果蔬菜。
徐一鳴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突然死死地定格在了莊園深處的一片田地上。
那里,是一片火紅!
在陽光的照耀下,那片紅色密密麻麻,長勢喜人,每一株都掛滿了指頭大小、尖頭朝天的辣椒。
那形態(tài),那色澤,正是他和小姑尋覓了一上午,求而不得的那種皮薄肉厚、辣中帶香的極品野山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