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了七十多年,見過山珍海味吃傷了的富豪,也見過三天沒吃飯的災民,可像眼前這樣,將一桌硬菜當成開胃小點心,吃完還喊餓的……飯桶,不,這簡直是人形饕餮!
一旁的顏思思和陳美清也還處在石化狀態,嘴巴半張著,忘了合攏。
徐一鳴被三人看得有些發毛,他撓了撓頭,干笑一聲:“那個……奶奶,您的門檻,我算是跨過去了吧?”
梁若琳深吸一口氣,把胸中的驚訝全部壓下去。
她緩緩放下茶杯,發出一聲清脆的磕碰聲,眼神復雜地重新審視著徐一鳴,那目光里少了些輕視。
“跨過去了。”她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揮了揮手,“吃飽喝足,活兒還得繼續干。阿大,送他們回地里。”
……
午后的陽光愈發毒辣,辣椒地里熱浪蒸騰。
梁若琳這次沒有下地,她遠遠地坐在一張石桌旁,端著茶,眼神卻時不時地飄向那個在田壟間忙碌的身影,腦子里一片混亂。
吃貨她見得多了,可這么能吃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這要是養在家里,怕不是要把金山銀山都給吃空了?
地里的三人也沒了上午的閑聊興致。
野山椒個頭小,藏得又深,采摘起來極其耗費心神。
徐一鳴、顏思思和陳美清三個人,頂著烈日悶頭苦干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太陽偏西,也才將將裝滿了兩個竹筐,稱了一下,百來斤出頭。
陳美清一邊捶著后腰,一邊盤算:“咱們自制的辣椒面,普通朝天椒和這野山椒的比例大概是三比一,這點野山椒,也夠做不少成品了。”
眼看快到六點,徐一鳴估摸著時間,心里盤算著既然門檻已經過了,這辣椒生意算是板上釘釘,以后有的是機會再來。
“奶奶,姑姑,今天就先到這吧,我們得回去了。”
姑侄倆提出告辭,顏思思第一個不舍地跳了起來,她不由分說地沖進別墅的儲藏室,片刻后,開始一趟趟地往徐一鳴那輛破舊的三輪摩托車上搬東西。
“一鳴哥,這個臘腸是我們自己灌的,特別香!”
“還有這個風干的臘鴨和臘肉,你拿回去燉湯喝!”
梁若琳站在一旁,看著自家孫女那胳膊肘一個勁兒往外拐的模樣,氣得嘴角直抽抽。
可轉念一想,這小子畢竟是思思的救命恩人,這點東西就當是還清那份天大的人情,倒也沒什么不好。
這么一想,她心里順暢了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轉身也進了屋,把別人送她一直沒舍得喝的陳年普洱和兩瓶特供茅臺也一并拎了出來,往車斗里一塞。
“拿著,別嫌棄我老太婆的東西。”
三輪摩托車離開別墅時,車斗被塞得滿滿當當,連坐人的地方都擠得不行。
陳美清被一堆名貴的臘味和煙酒茶包圍著,再看看后視鏡里還在拼命揮手的顏思思,心里五味雜陳。
這顏家的小姑娘,嘴甜,有禮貌,出手還大方得嚇人,家世更是沒得說。
再想想那個李沐月,一身運動勁裝,身材火辣,性格開朗颯爽。
一個大家閨秀,一個英姿颯爽。
各有各的好……可要是兩個都對一鳴有意思,那自家這傻侄子,豈不是要奔著渣男的路子一去不復返了?
前面的徐一鳴對此一無所知,他正一邊哼著不著調的流行歌曲,一邊美滋滋地駕駛著三輪車,引擎突突的聲響都蓋不住他的好心情。
陳美清聽得心煩,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
“唱唱唱,唱什么唱!跟個二傻子一樣!”
徐一鳴被打斷,也不生氣,樂呵呵地回頭:“姑,我這不是高興嘛,辣椒生意談成了,還白得這么多好東西。”
“你個榆木疙瘩!”陳美清恨鐵不成鋼,“你就沒看出來,那個顏思思對你不一樣?”
徐一鳴一臉茫然:“不一樣?我是她救命恩人,她對我客氣點,不是很正常嗎?”
“正常?”陳美清氣笑了,“正常到把家底都快搬給你了?怎么,你還等著人家對你以身相許啊?”
“那倒不用。”徐一鳴一本正經地搖頭,“許我幾畝辣椒地,再管幾頓飯就夠了。”
陳美清被他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她一字一頓:“你給我放聰明點!那姑娘看你的眼神,不止是感恩那么簡單!”
“姑,你想多了吧。”徐一鳴滿不在乎,“人家那種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陳美清沒再說話,她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閃過一個畫面。
剛才在餐廳,顏思思端著茶杯,偷偷看徐一鳴時,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里,滿是毫不掩飾的親近和依賴。
那種眼神……她分明見過。
和家里那條傻狗琪琪,看徐一鳴的眼神,一模一樣!
徐一鳴哼歌的聲音戛然而止,握著車把的手猛地握緊。
琪琪……顏思思……
難道……
他猛地回想起救顏思思的那天,混亂中,她好像是嗆了水,自己給她做人工呼吸,她的嘴唇上似乎有傷口,而自己的嘴里,因為咬唇提神,也帶著一絲血腥味……
難道她也和琪琪一樣,因為嘗過了自己的血,就……認主了?
這個荒誕的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
與此同時,莊園別墅內。
梁若琳看著坐在沙發上,對著一筐辣椒怔怔出神的孫女,終于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魂都飛了?”
顏思思猛地回神,臉頰微紅:“奶奶,我……我在想事情。”
“想那個姓徐的小子?“思思,你跟我說句實話,你不會真因為他救了你一命,就打算學那些老掉牙的話本,要以身相許吧?”
顏思思的臉更紅了,她低下頭,聲音卻不小:“奶奶,不是您從小教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嗎?”
“報恩當然要報!”梁若琳的聲音拔高,“但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沒必要把自己整個人都搭進去!你看看那小子,吃相難看,一頓飯能吃掉普通人家一個月的口糧!穿著打扮落魄又土氣,一看就是個又窮又貪心的主兒!”
顏思思立刻抬頭替他辯白:“一鳴哥不是貪心!他吃得多說明身體好!而且他很有骨氣,我們的辣椒他堅持要付錢的!”
梁若琳冷哼一聲:“骨氣?那是他放長線釣大魚的手段!再說了,你也不看看他長得那樣子,又黑又瘦,哪里配得上你?”
“丑點怕什么!”顏思思的倔勁也上來了,“只要人老實就行!”
祖孫倆大眼瞪小眼,誰也說服不了誰。
顏思思眼看爭執不下,眼珠一轉,忽然站起身來。
“哎呀,天還沒全黑呢!”她抓起一個小籃子,快步往外走,“我得趕緊再去摘點辣椒,明天回南洋村的時候,順路給他送過去!”
梁若琳看著她那迫不及待的背影,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揉著發痛的太陽穴。
完了。
這孫女,算是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