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承瀾落魄之時,趙家強行退婚,如今承瀾登基為帝,當年他被下藥是天大的恥辱,即便茗嫻說明堯是他的兒子,他也不會相認吧?
可預知夢中,父兄的死期就在十日之后,明堯的命也只剩幾個月了,茗嫻沒有其他選擇,只能賭一把,用明堯的身世來拖延,才有可能破除預知夢的厄運!
三日后是太后壽誕,身為三品誥命,茗嫻有資格入宮賀壽,只要能見到皇上,她就有機會道出明堯的身世,為父兄翻案,保住明堯,再將謀害她家人的宋南風繩之於法!
可依照宋南風的性子,大約不會讓她入宮,以免她四處求情連累他,茗嫻得想法子爭取這個機會才是。
這天上午,茗嫻正待去看望明堯,瞄見下人抱著一堆賀禮回來,她近前詢問,小廝回道:
“康王的侍妾才生了個女兒,二爺差奴才去送禮,但康王不肯收,又給退了回來。”
宋南風曾說刑部易得罪權貴惹禍端,他想去戶部,趕巧戶部最近有空缺,康王協理戶部,是以宋南風一直在找機會給康王送禮,怎奈康王以宗室不得結交臣子為由,從未收過。
茗嫻忽然想起,預知夢中,她夢見康王的養母敏太妃從春和園行宮回了皇宮。思量片刻,茗嫻心生一計,當即囑咐心腹海生,“去將這個消息散給月姨娘身邊之人……”
海生得令,立即去辦。
晚膳時分,宋南風去往聽雨閣,心月要給他跳舞,他卻無心欣賞,仰頭飲下一杯烈酒,“康王侍妾的女兒擺滿月宴,你讓我借機送禮,卻又被康王給退了回來,看來你那小姐妹在王府也不得寵!”
心月本想憑借此事立個功,讓宋南風記她一份好,哪料竟是沒成。想起今日聽到下人們議論敏太妃的那番閑話,心月再次獻計,
“聽說康王性子倔強,府中的女人都管不住他,他只聽養母敏太妃的話。當初我那小姐妹有了身孕,康王都不肯為她贖身,直至敏太妃發了話,康王這才接她入府做侍妾呢!如今太后壽誕,敏太妃正好回宮,二爺打聽一番敏太妃的喜好,給她送禮,興許行得通。”
宋南風一個外臣,很難見到太妃,更別提送禮了。
捏了捏眉心,宋南風闔眸快速的捋著身邊錯綜復雜的人脈,不由靈光一閃!他當即松開心月,去往后院正房,詢問茗嫻,
“我記得你爹曾說過,敏太妃是你的姑母?”
彼時茗嫻正在梳理青絲,容色淡淡,“表姑母,算是遠親。不過敏太妃常年住在春和園,我已有許久未曾見過她。”
“沾親帶故就好,后日是太后壽誕,敏太妃已經回宮了,你入宮給太后賀壽,順道再給敏太妃備一份賀禮,讓她幫我在康王跟前美言幾句。”
宋南風總說不愿靠裙帶關系,每回茗嫻幫他,還得拐彎抹角,生怕傷了他的自尊,如今他也不做戲了,開始光明正大的向她提要求。
好在他的要求正是茗嫻所需要的一道橋,但這話若由她來說,他必會懷疑她想入宮,別有用心,是以她才會借心月之口道出,而她還不能一口答應,得故作為難,
“可我們趙家惹了禍端,只怕敏太妃不會搭理我。”
宋南風不以為然的輕轉著食指間的白玉指環,
“旁人或許會對你們趙家避而遠之,但皇上對敏太妃十分敬重,康王又是皇上的好兄弟,她無需避忌。最近戶部有空缺,機不可失,只要你能投其所好,料想她愿意幫忙,你可知敏太妃的喜好忌諱?”
茗嫻當然清楚,所以她才會以此為餌,釣得宋南風主動提出讓她入宮,
“敏太妃不喜珠寶俗物,她信佛,喜佛教之物。我有一副用金線繡制的《心經》,但只繡了一半,尚未完成,她應該會喜歡。”
“那你就熬個夜,在明日之內繡好那副《心經》,送給敏太妃,你還可以借機為你父兄求情。”
迎上宋南風那探究的眼神,茗嫻黯然搖首,“幫你調任還好說,娘家的事就免了吧!”
“入宮可是難得的機會,你不想為你父兄求情?”
銅鏡中映出宋南風那狐疑的目光,茗嫻心念百轉,悵然輕嘆,
“這幾日我想了很多,女子出嫁從夫,我爹得罪過皇上,很難翻身,趙家倒臺已成定局,我找誰求情皆無用。與其連累你,倒不如與娘家了斷,獨善其身。我盡心助你,只盼著你能平步青云,護佑我和明堯。”
宋南風長眉舒展,抬指輕撫她那柔嫩的芙蓉面,
“難為你明白這個道理,我宋南風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只要你識大體,不胡鬧,宋夫人的位置永遠都是你的。”
從前的茗嫻的確很珍視宋夫人這個名號,因為這個身份是宋南風為她和明堯遮風擋雨的大樹!
實則茗嫻也曾問過他,為何不介意她的那段恥辱過往?宋南風毅然牽起她的手,“明月照溝渠,不是月亮臟了,而是渠水污穢。旁人認為那是恥辱,但我知道你是無辜的,我只會心疼你的遭遇,絕不嫌棄!”
茗嫻至今都記得,那年西橋柳邊,宋南風說出那句話的眼神是那么的深情又堅定,以致于此后五年,她一直對他心懷感激和愧疚,可他卻挾恩以報,趁機謀取利益不說,還將她的父兄送入牢獄,甚至還殘害明堯!
宋夫人的名號,于茗嫻而言不過是恩情的枷鎖,她不會再稀罕。謀害家人之仇,不共戴天!但宋南風此人陰險狡詐且多疑,茗嫻必須謹慎,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出怨憎,她強壓下仇怨,溫婉笑應。
當天夜里,茗嫻忙著繡《心經》的另一半,哪怕眼睛酸澀,她也強忍著沒睡,熬了一整夜,次日又繼續。
接連繡了十四個時辰,茗嫻的雙目布滿紅血絲,一直在流酸淚,她的眼睛都快熬瞎了,終于在子時將《心經》的繡品趕制出來!
四月十六,是盛國太后的千秋節。茗嫻只睡了兩個時辰,天未亮,她又得起身梳妝,整理罷儀容,茗嫻動身出發。
馬車停在門口,以往宋南風都會立在馬車邊候著,親自扶她上車,鄰居們瞧見都夸她覓得良婿,如今趙家一遭難,他態度驟變,只端坐在馬車內等候。
車簾被掀開,映入宋南風眼簾的,是淡掃小山眉的茗嫻。
她未飾金器,只戴了玉簪和銀釵,裝扮雖簡,卻更顯她的玉貌花容,瑩白圓潤的珍珠耳墜為她添了幾分貴氣與優雅,水藍吉服端莊雍華卻不搶眼,尤其是那抹白皙優雅的天鵝頸,看得宋南風恍了片刻的神,他狀似無意的問了句,
“今日宮宴,合該盛裝出席,為何穿得這般素凈?”
“太后千秋,后妃們爭奇斗艷,我們這些個命婦不該搶風頭,再者說,我父兄已入獄,我更不該太招搖。”
茗嫻一派謹慎,宋南風料想她應該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也就暫時安心。
一路無話,到得皇宮,宋南風一個外臣,不便去后宮,茗嫻獨自去往壽康宮,進殿后她才發現,姐姐趙頌嫻也在這兒。
以往看到姐姐,茗嫻必會歡喜近前相擁,可前幾日母親的話如鯁在喉,生生止住了茗嫻的腳步。她怨恨老天不公那么多年,卻從未想過,當初給她下藥,毀她清白之人竟會是她的好姐姐!
那年茗嫻十七歲,提親之人踏破國公府的門檻兒,母親正在從宗室王親中為她挑選如意郎君,茗嫻卻突然出事,未婚先孕!
正在合八字的親事驟然了斷,原本可以清白嫁人,擁有美滿姻緣的茗嫻只能下嫁宋南風。宋南風面上愛護她,實則口蜜腹劍,背刺茗嫻和她的家人,這些年茗嫻所承受的苦楚,皆源于趙頌嫻的自私陰狠!
趙頌嫻的婚約,憑什么要犧牲茗嫻的幸福去解除?
既然趙頌嫻這般自私,茗嫻也不會再顧念什么姐妹之情,她也要利用趙頌嫻,來達到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