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去。”一道聲音自身后響起，標準的星族語，低沉而突兀。

兩個星族人悚然一驚，猛地轉身：“誰在那？！”

黃沙彌漫處，佇立著另一具紫骨骨架，骨架纖細，關節怪異如竹節蟲，在流沙背景下透著一股非人的詭譎。

“怎么以前沒見過你？”二人警惕中帶著疑惑。

秦幽緩緩擺動他那竹節蟲般的長臂關節，發出細微的喀嚓聲。

他用流暢的星族語回應：“我剛來的，皮囊快用完了，便躲到這兒，剛到呢，就聽到腦海里……”他敲了敲顱骨，語氣帶著暗示，“你們不也一樣？”

兩個星族人緊繃的氣勢稍緩：“你也聽到同族的呼吁了？”

“沒錯。”

“哎……”

眼下外面是新神的天下。

星界巢穴被端了，圣光神殿這頭供血的牲畜也幾乎覆滅。沒了穩定的皮囊來源，他們只能親自去獵殺混血。

可那無處不在的新神注視，讓他們束手束腳，每一次外出都意味著巨大的消耗與風險。唯有躲進這荒僻的墮龍谷，方能稍微喘口氣。

一聲喟嘆后，其中一人緊盯著秦幽：“我們皮囊也不夠了，但不打算冒險去萬獸領。聽著就像個陷阱。”

秦幽的顱骨微微側偏，眼窩中的幽光似乎閃爍著狡黠：“動靜鬧小點，渾水里摸幾條小魚罷了，弄幾張新皮而已，又能落入什么陷阱？”

他語調輕松，仿佛在談論天氣。

“可萬一那里有真神坐鎮，豈不是自投羅網？”另一個星族人聲音發緊。

“偽裝得足夠好，便不會被發現。”秦幽顱骨點了一下，帶著一種篤定。“創世神的靈魂碎片尚未歸位，未必能精準感知到我等的氣息。但若再拖下去……”

他話音陡然轉冷，帶著森然寒意，“等祂集齊了碎片，吾等……怕是要化為這第二重天的塵埃了。”

這話如同寒冰刺入骨髓，兩個星族人陷入了沉默。

權衡利弊，對方說的確是事實。

拖延的代價，他們承擔不起。那萬獸領的混血-獸族聯盟大會，確實成了眼下唯一可能渾水摸魚的時機。

秦幽用細長尖銳的指骨掐算著，關節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尊者們下月初一便要降臨，算算，還有十來日……”

“什么，尊者們要降臨，你怎么知道的？”

秦幽了然一笑：“因為我是星界的幸存者之一。逃出星界前，我用召喚臺向母星發出了求援……”

他拿出了一枚晶瑩的水晶球，里面光華一閃，影像緩緩浮現：正是楚媗天飛升前，對著星界發出恐怖攻擊的畫面。

兩個星族人牙齒都險些咬碎：“楚媗天，該死的背叛者！就是她覆滅了星界？不，她沒有這個能力，難道是她聯合了新神？”

“現實正如你們所想。”秦幽頷首。

影像最后，召喚臺被連通，尊者們那威嚴而令人心悸的聲音響起：

「爾等，好生蟄伏，靜待月缺之夜。對付那一位，哪怕是殘魂，也不能掉以輕心，我們會出動三人，定能拿下那小殘魂。」

影像與聲音驟然消散，化作光點消失在水晶球中。

“是尊者們的聲音，真的是尊者們的聲音！”兩個星族人激動了。

自從創世主回歸，他們星族在這片大陸可謂是如履薄冰，可偏偏，紫蔚星球距離這大陸太遠，他們光憑自己的能力，又沒辦法回去。

這次尊者們降臨，能毀掉那一位最好，若是毀不掉，能把他們都接回紫蔚星，也算是平平安安。

秦幽點頭：“沒錯，所以我打算趁這次混血-獸族聯盟大會，攪一攪渾水，若是能夠殺幾個混血，栽贓到獸族或者人族身上，把創世神好不容易聚攏的民心攪散……到時候，再向尊者邀功……”

話到一半，又捂著嘴道：“哦，我跟你們說這么多做什么？真是廢話了，你們還是繼續在這里藏著吧，聽尊者的，安心蟄伏，等尊者們降臨了，再平安離開不遲。”

他抬步就走。

兩個星族人猛地愣住了。

藏著？平安離開？

那立功的機會……豈不是被這新來的獨占了？！

一個念頭同時在兩副紫骨的頭顱中翻騰：

紫蔚星上的地位與分配，全憑功勞！無功而返的下場，和立下大功受封高位，那可是天壤之別！

這直接決定了他們下一個會被“投喂”到哪個肥美的世界，能攫取多少血肉與能量！

眼看著秦幽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風沙里，兩個星族人心中萬分糾結，其中一個踏前一步：

“等等！我們……也去！”

“可……可尊者明確說過，要我們‘靜待月缺之夜’啊？”另一個略有遲疑。

“嗤！”提議者發出一聲短促的骨響，透著不屑，“我問你！在尊者眼中，是守規矩的蠢物更討喜？還是能為他們排憂解難、創造價值的得力干將更受重用？！”

沉默。只有風卷黃沙的聲音。

“再說了，”提議者的聲音陡然變得陰冷尖銳，像是骨頭摩擦，“這天大的功勞，難道要拱手讓給那個新來的？！你甘心？！”

更長久的死寂。

終于，另一個星族人眼窩中的紫光大盛，像是燃燒的幽火：“憑什么！”

“正是！”提議者骨手一揮，“那小子妄想單打獨斗吃獨食！小家子氣！我們要干，就干票大的！”

“對！干票大的！”

“沒錯！獵殺混血，攪亂風云！讓尊者知道我們的價值！到時候，立下首功，你我就該是這首領！”

“對！我們要當首領！”

被貪婪吞噬的兩人，立刻開始聯絡散布各處的同族。

他們翻找出僅存的、還算完整的混血皮囊換上，眼中再無半點猶豫與恐懼，只剩下對“功勞”和“首領之位”的狂熱，身形匆匆沒入沙暴，目標直指萬獸領。

黃沙之中，秦幽那詭異的身影重新出現。他望著那兩個消失在沙暴中的愚蠢背影，變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樣，眉梢幾不可察地微微一挑。

去吧……都去吧。

一個，都別想漏掉。

當然……除了地上那兩個急于邀功的白癡，地下這巢穴里的，也一個都不能漏。

該先，清理門戶了。

※

一個偌大的地下囚牢中，一顆白色的星形隕石，高高懸掛在牢籠的正中心。

在它的輻射之下，下方被囚的人類、化形的鬣狗一族，都猩紅著眼睛，像是喪失了理智的獸，抱在一起瘋狂地蠕動。

旁邊的囚室內，是一些肚子已大，待產的孕婦。

再旁邊，則充斥著嬰兒的啼哭，一個個小嬰兒泡在星族用隕石能量特制的營養液中，人類的形態，卻有著鬣狗的耳朵、爪子和毛發。

“這些嬰兒生長得太慢了，若是以前，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來培育他們，可現在，外頭已經變了天，難道我們真的要窩藏在這里，十幾年都出不去嗎？”

“是啊，早知道會有今日，我們十幾年前就該啟動這個培育項目，等圣光神殿垮了才想起來找后路，哎，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啊。”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真是痛苦！好想回紫蔚星……”

一片唉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