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反噬的余波如同退潮后的暗礁,潛藏在顧云深混沌核心的深處。劇痛雖然平息,但一種深入骨髓的虛弱感和源自本能的寒意,讓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他整個人幾乎完全靠在沈清辭身上,額頭抵著她的肩膀,沉重而紊亂的呼吸拂過她頸側的皮膚,帶來一陣濕熱的麻癢。
沈清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顫抖和低于常人的體溫。數據分析顯示,他的能量水平處于歷史低位,核心穩定性僅維持在臨界點之上。這種情況下,任何微小的刺激都可能再次引動枷鎖。
“別動。”她的聲音依舊冷靜,但環住他后背的手臂卻收得更緊,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和存在感驅散他那份源于力量本源的寒意。另一只貼在他心口的手,秩序之力如同溫潤的溪流,持續而穩定地輸出,梳理著他體內依舊有些滯澀的能量脈絡。
顧云深沒有回應,只是在她頸窩處極其輕微地蹭了蹭,像一只尋求安慰和溫暖的大型獸類。他的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連抬起回抱她的力氣似乎都匱乏。
這種全然的、毫無保留的脆弱,與他平日那副毀天滅地、囂張恣意的模樣形成了極致反差,反而像一根最細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沈清辭高度理性化的思維核心,引發了一陣微不可察的紊亂。
“根據能量守恒及熵增定律,你需要補充本源能量。”沈清辭試圖用她最熟悉的方式解決問題,開始掃描周圍純粹由混沌構成的領域,尋找可供他吸收的同源能量。
“不要那些……”顧云深的聲音悶悶地傳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和顯而易見的排斥,“冷……”
他拒絕吸收周圍冰冷的、無意識的混沌能量。此刻的他,本能地渴求著唯一能讓他感到溫暖和安定的源頭——她身上那純粹而獨特的秩序之力,以及……她本身。
沈清辭動作一頓。她看著懷中這個仿佛連骨骼都透出脆弱感的男人,看著他因虛弱而微微蹙起的眉頭,一種陌生的、類似于“無奈”的情緒悄然浮現。她的數據處理中心快速運行,卻得不出一個在“不吸收外部能量”前提下快速補充他本源的可行性方案。
“那你要什么?”她直接問道,語氣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
顧云深沉默了幾秒,然后,用盡殘余的力氣,將一只冰涼的手緩緩抬起,摸索著,抓住了她環在他后背的那只手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冷,帶著細微的顫栗,卻執拗地牽引著她的手,讓她更加緊密地環抱住自己。
“……這樣就好。”他低啞地吐出幾個字,將臉更深地埋進她的頸窩,仿佛那里是宇宙中唯一的避風港。“抱緊我……沈清辭。”
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
沈清辭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如此直白的情感需求和肢體依賴,完全超出了她過往所有的交互經驗數據庫。理性告訴她,這不符合效率最優原則,對恢復能量并無直接助益。
但,感受著他身體的微顫和那份幾乎要透過皮膚傳遞過來的、深沉的無助,她那由無數規則和邏輯構筑的內心壁壘,第一次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她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再用數據分析來反駁。
她依言收緊了手臂,將他更徹底地擁入自己懷中。她的下巴輕輕抵在他汗濕的發頂,秩序之力不再僅僅是梳理能量,而是帶著一種安撫的意味,更加柔和地包裹住他,試圖驅散那份縈繞不去的冰冷與虛弱。
在這個由絕對混沌構成的、連時間都仿佛停滯的黑暗領域里,秩序成為了唯一的溫暖與依靠。
顧云深在她全然接納的擁抱中,身體終于逐漸停止了顫抖。他緊繃的神經一點點放松下來,沉重的眼皮緩緩闔上,呼吸也逐漸變得綿長而平穩。他像是終于找到了歸宿的流浪者,在她懷中沉沉睡去,只是那抓住她手腕的手指,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仿佛生怕一松手,這片唯一的溫暖就會消失。
沈清辭維持著擁抱的姿勢,一動不動。她能聽到他平穩的呼吸聲,能感受到他身體逐漸回升的微弱體溫,也能通過靈魂烙印,感知到他意識深處那片狂暴的混沌之海,終于暫時歸于寧靜。
黑暗中,她低下頭,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輪廓和散落在她肩頭的、柔軟的黑發。
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的滿足感,如同悄無聲息漲潮的海水,漫過了她理性的堤岸。
她忽然覺得,偶爾偏離一下最優解的數據模型,似乎……也并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