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問棠選擇的學習形式是脫產,所以可以住在學校寢室里。
她并不只是為了拿證提升學歷,也為了更系統的接受專業知識。
寢室是四人的小屋。
白墻已經有些脫落發黃了,被經年的潮氣淹出一條條水痕,靠窗的位置拉著條細細的晾衣繩,掛著幾條毛巾和幾雙襪子,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上面,投下細碎的斑駁。
進屋右手邊是四張連體的書桌,其中三個格子間都擺上了東西。
四張鐵架床挨著墻擺在左側,兩張上鋪兩張下鋪,靠門的下鋪是個中等身材、骨架纖細的女人,名叫任蕊,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
任蕊的上鋪是個嗓門大的高個女人,皮膚有些黑,透著股結實勁兒,很自來熟的性子,一開口就是一股東北大碴子味,她叫秦迪。
往里下鋪的床鋪已經鋪上被子了,但是沒看到人。
葉問棠把東西放下后,沒急著鋪被子,而是先問了任蕊和秦迪學校食堂在哪里,她打算帶王智勇去學校食堂吃飯。
學校食堂里的飯菜量大又便宜,兩塊錢就能打一份米飯和一葷一素兩道菜,湯是免費的,清湯寡水的,能看到一點蛋花,和幾塊西紅柿、黃瓜。
因為是大鍋飯菜,所以味道挺一般的。
怕王智勇吃不飽,葉問棠又給他加了份米飯。
吃飽后,王智勇就離開了。
葉問棠給他買的是晚上九點多的火車。
食堂旁邊就有個小賣部,里面可以打電話,葉問棠撥通了家里的電話,響了許久都沒人接聽,葉問棠猜測宋雅琴她們可能帶三個孩子出去玩了,她想著等晚些時候再打,便一個人回到寢室。
推開門,就看到住在她下鋪的那個室友回來了。
她長得很漂亮,打扮的也很時髦,大卷的頭發,化著妝,此時正坐在床上摳她自己的手指甲。
看到葉問棠進來,她抬了抬眼皮,雙眼在葉問棠的臉上停留了幾秒,而后收回目光,并沒有說話。
見此,葉問棠便也沒有和她打招呼,只和任蕊、秦迪說了幾句話后,就爬上了她的床。
鐵架床有些年頭了,漆皮掉得一塊一塊的,露出底下銹跡斑斑的鐵骨,葉問棠剛往上爬了兩級梯子,床架就“吱呀”一聲哼唧起來,像位關節炎犯了的老人。
葉問棠皺了下眉,顯然沒想到這床這么差勁,她屏住氣爬到上鋪,跪坐下來,開始鋪被子。
此時,下鋪的女人拿出了一瓶指甲油,開始涂抹起了指甲。
她剛把油刷刷到無名指的第二道弧,上鋪套好被子的葉問棠抓住兩個被角抖了幾下,鐵條摩擦的聲音更尖了,“嘎吱……嘎……”在寢室里蕩開,連帶整個架子都晃了晃。
下鋪的女人因為床的晃動,手腕跟著一動,指甲油刷斜斜地劃出去,戳在指甲外的肉上,拉出一道刺目的紅痕。
“哎呀!”下鋪女人低呼一聲,把指甲油瓶往旁邊的凳子上重重一放,騰地站起身抬頭往上瞪,聲音陡然提高,“你這人怎么回事啊?”
上鋪的葉問棠聽見這話動作頓住,往下看去,正好對上下鋪女人不滿又不善的目光,她不解地問:“怎么了?”
“你動作就不能輕點嗎?”下鋪女人指著自己手指上的紅痕,“你看,我指甲油都涂歪了。”
葉問棠瞅了眼,面帶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涂指甲油。”
她動作已經盡量放輕了,奈何這床實在太晃了。
“不知道你就可以動作這么大了?”下鋪女人并沒有因為葉問棠的道歉而消氣,“我這指甲油是托人從國外帶的,貴著呢。”
“那你想怎么樣?”葉問棠也來了氣,這女人簡直蠻不講理。
一瓶指甲油就算再貴又怎么樣?只是劃了一道而已,難不成這女人想讓她賠整瓶指甲油的錢嗎?
想都別想!
“我出去買瓶洗甲水幫你擦掉。”葉問棠說著,就要下床。
她平時從來不涂抹指甲,所以沒有指甲油洗甲水那些。
“不用了!”下鋪女人自己去了她的桌子邊,打開一瓶洗甲水用棉棒蘸了蘸,因為蘸的太狠,液體順著指縫往下滴,她嘴里罵咧咧道:“我真是倒霉,居然在你的下鋪!”
“你可以申請換寢室的,沒人攔著你。”葉問棠抓著被角接著抖起了被子,這回她沒有刻意放輕動作,床架“嘎吱……”尖叫著更厲害了,像是在幫腔。
下鋪的女人因為葉問棠的話氣得攥著棉棒的手都在抖,棉棒上的洗甲水蹭到了手背上,涼絲絲的疼。
還沒有人敢這么和她說話!
“你給我等著!”下鋪的女人將棉棒一扔,就氣沖沖地出了寢室。
抓著門把手猛地一甩,“砰……”地一聲巨響,像炸雷滾過走廊,門板撞在門框上的力道震得墻皮似乎都在發抖。
任蕊被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秦迪拿手撫了下自己胸口的位置,道:“我去,這個方美茜脾氣也太大了。”
葉問棠這才知道下鋪的女人叫方美茜,名字挺好聽的,就是為人真的不怎么樣。
秦迪看著葉問棠面露擔憂道:“方美茜說她舅舅是什么司令,表姐在我們學校當老師,聽著就不好惹的樣子,你可得小心點。”
葉問棠笑一笑,道:“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
她才不管方美茜的家世如何,靠山有多硬,剛才那事就算說破天去了,她也頂多算無心之過,而且她道歉了,也給了解決的方案,是方美茜不依不饒的。
她倒要看看,方美茜能把她怎么樣?
她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秦迪沒想到她都這么說了,葉問棠居然沒有表現出任何害怕的樣子,她忍不住問:“你丈夫是做什么的啊?”
葉問棠沒有多說,只道:“他是名軍人。”
“你丈夫也是部隊里的啊?”秦迪又問:“看他那樣子,和你年紀差得挺多的吧?!”
葉問棠一聽就知道秦迪也誤會她和王智勇了,便道:“他不是我丈夫。”
秦迪“哦”了一聲,她就說嘛,兩人看著都不怎么般配。
秦迪不知道葉問棠的丈夫在部隊里是什么職位,但是再大也應該大不過司令去,所以她不知道葉問棠是哪里來的底氣一點兒也不怕的?
不過這也不關她的事。
轉而聊起了別的。
秦迪是東北人,任蕊是蘇市人,兩人都才二十多歲,得知葉問棠已經四十二歲了,兩人都直呼看不出來,還問葉問棠是怎么保養的?
葉問棠笑著道:“沒有特別保養過,主要控制不要吃太多,每頓七八分飽就可以了,尤其是晚飯,一定要少吃,有時間就散散步或者做做操什么的……”
那頭,方美茜直接去了她表姐的住處。
因她表姐家離學校挺遠的,她表姐不愿意每天來回跑,她舅舅舅媽便直接在學校旁邊買了套大房子給她表姐住。
方美茜表姐名叫施芷茵,四十二歲的她長相自帶一種強烈的辨識度,眼窩很深,瞳仁顏色偏淺,看人時總像含著股漫不經心的審視感,嫵媚中透著冷冽,嘴唇圓厚,唇形飽滿豐潤,整個人看上去既有攻擊性的明艷,又有暗藏的柔媚。
因為屋里開著暖氣,施芷茵只穿著件紫色的珊瑚絨睡衣,身體半陷在沙發里,雙腿交疊著。
領口松松垮垮地堆在頸間,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指節分明的手正捏著個高腳杯,杯里裝著三分之一杯紅酒。
聽到方美茜的話,她抬了下眼皮問:“就為這事?”
方美茜癟著嘴委屈道:“這事還不夠嗎?她以為她是誰啊?憑什么讓我換宿舍啊?”
“你不愿意換就不換,有什么好氣的?氣你就輸了。”施芷茵晃了晃高腳杯,低頭抿了口紅酒。
“她長得挺像舅媽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看她不順眼,表姐,你想辦法把她從學校趕走吧好不好?”方美茜抓住施芷茵的另一只手晃了晃,央求道。
施芷茵甩開方美茜的手,突然來了點興趣,“你說她長得像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