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關哥的事,也不關你的事?!?/p>
江然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她越過江雪,從墻角拿起一塊抹布,蹲下身就開始擦拭地上的污漬。
“是我不好,要是我不鬧,大家早就吃完飯了。”
她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這個舉動,比她下跪磕頭還要讓江家人震驚。
在他們的印象里,江然是連油瓶倒了都不會扶一下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現在竟然會主動去擦地?
江雪的眼淚都忘了往下掉了。
她想的劇本可不是這樣!
江然這個蠢貨,不應該指著江默的鼻子罵,然后她再出來和稀泥,扮演一個善良懂事的姐姐嗎?
怎么變成她主動干活了?
“妹妹,你快起來!”江雪立刻反應過來,急忙也蹲下去,想去搶江然手里的抹布。
“你身子金貴,怎么能干這種粗活!還是我來吧,我干慣了的!”
她這話說的,真是充滿了“藝術”。
既抬高了江然,又暗示了自己在這個家吃苦耐勞的地位,順便還提醒了江家父母,誰才是那個真正為這個家付出的人。
換做以前,江然早就炸了。
但現在的江然,只是抬起頭,靜靜的看著她,眼神清澈,又透著點涼意。
“姐姐,你也是女孩子,你的手就不是手了?咱家雖然窮,但也不是舊社會的地主老財,沒有誰比誰金貴的說法?!?/p>
她頓了頓,語氣平淡卻有力。
“再說,我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家里的活,以后我也會學著干。總不能一直讓你和媽受累?!?/p>
這幾句話把江雪的嘴堵的死死的,也亮出了自己的態度。
江雪被她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上的表情差點沒繃住。
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能言善辯了?
江默看著蹲在地上認真擦地的妹妹,再看看旁邊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江雪,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
江衛國一直沒說話,只是那雙深邃的眼,一直在觀察著江然。
他看到女兒動作雖然生疏,但沒有一絲一毫的嫌棄和不耐煩,那張白凈的小臉上滿是認真。
他緊繃了一晚上的心,終于,松動了一絲。
很快,地上的污漬被擦干凈了。
江然站起來,把抹布洗干凈掛好,然后才走到桌邊。
飯是沒法吃了,桌子都翻了。
劉桂芝心疼女兒,小聲說:“然然,鍋里還有點鍋巴,媽給你加熱水泡泡?”
“不用了媽,我不餓?!苯粨u搖頭。
她知道,那點鍋巴是爹媽明早的早飯。
江雪的目的達到了,晚飯被她攪黃了,但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她發現,江然好像……不一樣了。
她不再是那個可以被她隨意拿捏的,沒腦子的炮仗了。
一家人沉默的收拾著殘局,氣氛有些壓抑,但又和之前那種劍拔弩張的壓抑完全不同。
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終于,劉桂芝把留給江雪的那一小塊紅薯拿了出來,遞到江然面前。
“然然,你晚上沒吃東西,把這個墊墊肚子?!?/p>
這是江雪的晚飯。
江雪的臉都白了。
然而,還不等江然拒絕,一旁的江默突然伸出手,拿過了那塊紅薯。
他沒給江然,而是面無表情的,又放回了江雪面前的桌上。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他看著江雪,吐出幾個字。
“你自己吃?!?/p>
然后,他又看向江然,聲音依舊冷硬。
“她想吃,自己明天去上工掙工分換?!?/p>
這話聽著是沖著江然說的,卻第一次,當著所有人的面,駁了江雪“好意”。
飯桌上,空氣瞬間凝滯。
江雪看著那塊紅薯,只覺得無比的燙手,臉上火辣辣的。
江默的話一出口,院子里那股子暗流涌動的勁兒更明顯了。
江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拿著那塊紅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尷尬到了極點。
劉桂芝有些不知所措,“老二,你這是干啥,妹妹她……”
“媽,”江默打斷了她,目光卻落在江然身上,“她不是小孩子了。”
言下之意,她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也該學會自己養活自己。
江然心里一顫。
哥哥這句話,聽著無情,卻比上輩子無數次縱容和失望,要讓她來得心安。
他這是……在用他的方式,逼她成長。
“哥說得對?!苯恢鲃娱_口,打破了僵局。
她看向江衛國跟劉桂芝,鄭重的宣布:“爸,媽,從明天開始,我也要下地掙工分?!?/p>
“胡鬧!”江衛國第一個反對,眉頭又擰了起來,“你那身子骨,在城里連瓶醬油都沒提過,下地干活?別干半天就趴下了,還得讓人抬回來!”
“是啊然然,地里的活又臟又累,你細皮嫩肉的,哪受得了這個苦。”劉桂芝也滿臉不贊同,拉著她的手,心疼的不行。
“爸,媽,我不怕苦?!苯坏膽B度很堅決,“我是這個家的人,就不能光吃飯不干活。你們能干,哥能干,姐姐能干,我也能干?!?/p>
她特意加上了“姐姐”兩個字,目光直直的看向江雪。
江雪心里恨的牙癢癢,臉上卻只能擠出擔憂的笑容:“然然妹妹,地里的活真不是鬧著玩的,你還是先在家里歇幾天,把身體養好了再說吧?!?/p>
她巴不得江然去地里,最好頭一天就中暑暈倒,或者被農具傷到,到時候全村人都會看她的笑話,江家父母也會徹底對她失望。
可她不能說出來,她的人設是善良懂事的姐姐。
“我身體好著呢,不用歇?!苯灰豢诨亟^,然后用一種近乎撒嬌的語氣,晃了晃劉桂芝的胳膊。
“媽,你就讓我去吧,我保證不拖后腿。要是我真的不行,我自己回來,絕不給你們添麻煩,好不好?”
上輩子的她,只會用哭鬧和威脅來達到目的。
這是她第一次,用這種柔軟的方式跟家人說話。
劉桂芝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哪里還說得出拒絕的話,只能求助的看向丈夫。
江衛國抽了口旱煙,煙霧繚繞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他把煙鍋在鞋底上磕了磕。
“要去就去,不過我把丑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敢偷懶?;?,或者跟人吵架丟我們江家的臉,我打斷你的腿!”
話說得狠,卻算是同意了。
“謝謝爸!”江然大喜過望。
江雪在一旁,嘴角彎了彎。
蠢貨,等著出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