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在鎮口的土路邊停了下來。
黃阿漁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目光掃過。
鎮上已經有了人氣,自行車的鈴鐺聲,匆忙的人群,透著與小村莊不同的樣貌。
陳向陽和劉衛紅也跟著下了車,有些茫然地東張西望。
他們平日里來多半是閑逛,買點零碎的東西,要么是打酒。
這還是頭一次帶著目的來這城里。
“阿漁,咱們現在去哪?。俊眲⑿l紅提著保溫壺,“真去飯店門口晃悠?。孔屓藬f出來咋辦?”
“我們不是瞎晃悠,我們得有目標。”黃阿漁解釋道。
他指了指一家國營飯店,“這家就不太行?!?/p>
二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普通的門面,里面的服務員正忙碌,一切井井有條。
二人看不出所以然,“這飯店不都一個樣嗎?”
“不一樣,他們井井有條。就說明今天沒有接待,而且這里人流量少。也不需要什么食材?!?/p>
黃阿漁耐心的給他們解釋。
不過二人明顯沒聽懂。
“走吧,我們去人多的地方。”黃阿漁在前面走著,帶著他們。
路過一家副食店。
“這行嗎?”陳向陽問道。
黃阿漁搖搖頭,“副食店走機會供應,貨品來源固定。咱們這點東西他們不一定收,就算收,也是和水產站沒什么兩樣?!?/p>
三人接著走來到了人流量最多的街道。
黃阿漁腳步慢了下來,“這里就有點意思?!?/p>
那個飯店門口掛著“大眾飯店”的牌子,雖然也是國營,但門口的自行車明顯比較多。透過窗戶看見吃飯的人,穿著像干部模樣。
二人看去沒看出其中有什么門道。
只覺得今天的黃阿漁不太一樣,說話一套一套的。
“有啥不一樣?”劉衛紅伸著脖子左右看看,“就是人多了點。”
“是啊,阿漁?!标愊蜿栆膊唤?,“飯店不都一個樣嗎?”
“這可不是人多了點?!秉S阿漁解釋道。
“你們看門口幾輛自行車,車把上掛著公文包,像是下來檢查工作的。這種場合,招待上不能太寒酸了。后廚為了留下好印象,也更愿意弄點比較稀罕的菜色。”
他頓了頓,走過去一些,看了看。
指著一條小巷子,這里能看到后廚的小門。
“咱們不能去正門,不僅招人煩,而且現買的食材,會讓人覺得不上心。我們走后門。”
他們兩個人也不懂,只是跟著黃阿漁的話做。
牽上牛車繞道巷口。
黃阿漁把那只最大的香螺和幾個大蟶子擺在塑料桶邊緣。
借著陽光,海貨顯得格外耀眼新鮮。他沒有吆喝,只是安靜的等待。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阿漁,咱們不吆喝,有人來買嗎?”
“沒事,別急。我們要賣就要賣個好價錢。”黃阿漁靜靜地等著。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系著白圍裙,像是廚工模樣的人就走出小門。
他提著垃圾,一眼就瞥見了桶里那顆大香螺。頓時眼睛就亮了!
“哎,你們幾個后生仔,這螺怎么賣的?”廚工走了過來,蹲下身仔細看。
陳向陽緊張地看向黃阿漁。
黃阿漁露出淳樸的笑容,“師傅,好眼力。這是天沒亮自己去摸的,鮮得很。您看著給個價,合適就賣您,我們也好早點回家。”
他沒有直接報價,又把話轉了回去。想探探飯店的底。
雖然跟家里人報了兩塊,但還是希望多賣一些。
廚工摸著下巴,“這樣,全部一起三塊怎么樣?”
陳向陽和劉衛紅眼睛都亮了,這就三塊錢了?!
像是做夢一樣,劉衛紅掐了一把陳向陽。
“漬!”陳向陽打開了他的手。
他們期待地看著黃阿漁,心里想著趕緊賣了。
這三塊比水產站高了一倍不止。
黃阿漁沒有著急答應,他想再抬抬價。
三塊雖然是他的心理價位,但這應該是飯店報的最低價,自己再抬一抬應該可以賣得更高。
拿起香螺,露出些許為難的神色。
“師傅,您看看這螺。個頭這么大,實在是難得。不瞞你說,我們兄弟幾個,天不亮就去趕海了。”
“忙活一個早上,也就摸了這點東西,指望著還點錢,給家里買點米,給妹妹湊個學費?!?/p>
他話鋒一轉,回到食材身上,“像這么大的香螺,不管怎么做。它都是上得了臺面的硬菜?!?/p>
廚工聽著,拿過香螺掂了掂。下意識地點點頭。
這確實會是不錯的招待餐。
見他這個反應,黃阿漁也急忙補充道。
“師傅,您看。我們趕來的牛車都是借的,回去還得給錢?!?/p>
“這花螺單個也值個四塊,這蟶子就算一塊,一起五塊怎么樣?”
陳向陽和劉衛紅聽得倒吸一口涼氣。
好家伙!這一桶要賣五塊錢!
他們不可置信的看著黃阿漁,心里也很是擔憂。
怕要價太高,把人嚇跑了。
果然,黃阿漁的話讓廚工手一抖。
“五塊!后生仔,你也太黑了吧?這螺要五塊錢?”
他把香螺放回去,站起身作勢就要走,“三塊!愛賣不賣!”
這反應也在黃阿漁的意料之中,他上前半步,“師傅,您別急啊,聽我說完?!?/p>
廚工的腳步頓了頓。
黃阿漁拿起螺,“您看,這品相這個頭,您跑遍整個鎮子,能找到幾個?這和那些小的不一樣,這是能上大席的硬菜?!?/p>
他揮揮手,劉衛紅反應過來,把水桶提了上去。
“還有這些蟶子,個個吐沙干凈,肉質飽滿?!?/p>
“我知道三塊錢是公道價,但五塊錢買的是啥?”
“買的是招待席上的獨一份,這菜只要一端上去,領導一看,嚯!這么大香螺哪里來的?”
“這大眾飯店的師傅有門路?。∵@面子,這彩頭,他不值那兩塊錢?”
廚工被他說動心了,看看桶里的香螺,也知道這么大一個是稀罕物,確實也不錯。
黃阿漁接著說道。
“師傅,我們兄弟幾個是實在人,就拿著這點辛苦錢了。要是覺得五塊錢太多,不然就四塊五,以后有什么稀罕物,肯定頭一個想到您這。”
這話連吹帶打,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廚工皺了皺眉,沉吟著,重新拿起香螺看了看,越看越喜歡。
要是能拿這螺做道菜鎮場子,那也是一件大好事。
四塊五,雖然有些肉疼但也在靈活掌握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