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法堂的院子里,氣氛一如既往的肅殺。
夜念舟光著小膀子,只穿著一條短褲,正哼哧哼哧地扎著馬步。
他的額頭上,沁滿了細密的汗珠,順著他肉嘟嘟的臉頰,滑落到下巴,再滴到腳下的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在他面前,玄煞長老像一尊黑色的鐵塔,背著手,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站穩(wěn)了!氣沉丹田!雙腿如樹生根,紋絲不動!”
“爺爺,我腿酸……”夜念舟癟著小嘴,可憐巴巴地說道。
“閉嘴!”玄煞的眼睛一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這點苦都吃不了,將來如何執(zhí)掌天玄宗?”
夜念舟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不敢再說話了。
他覺得,壞爺爺就是一個大魔王。
自從那天娘親來看過他之后,壞爺爺對他的訓(xùn)練,就變得更加嚴苛了。
每天天不亮,就要把他從被窩里拎起來,先繞著執(zhí)法堂跑十圈,然后扎馬步一個時辰。
上午,要對著那個硬邦邦的木頭人,打五百遍《磐石拳》。
下午,還要泡在那個又臭又辣的藥浴桶里,修煉什么《磐石心法》。
晚上,睡覺前,還得背誦天玄宗那又長又臭的三千條門規(guī)。
他才四歲啊!他還是個寶寶啊!
夜念舟越想越委屈,眼眶里蓄滿了淚水,但他強忍著,不敢讓眼淚掉下來。
因為壞爺爺說了,要是敢哭,今天的晚飯就只有白米飯,沒有他最喜歡吃的桂花糕了。
為了桂花糕,他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念舟感覺自己的兩條小短腿,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麻,還不停地打顫。
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玄煞那如同天籟般的聲音,終于響起了。
“好了,一個時辰已到。休息一刻鐘,然后開始練拳。”
“好耶!”
夜念舟如蒙大赦,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伸出小手,給自己酸麻的小腿,一通亂捶。
玄煞看著他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冷哼了一聲,但那雙渾濁的眼睛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這小家伙,雖然嘴上天天喊苦喊累,但毅力卻好得驚人。
換做尋常孩童,別說一個時辰,能扎一刻鐘的馬步,都算是天賦異稟了。
可他,硬是咬著牙,一次都沒有中途放棄過。
不愧是萬古唯一的圣體,這根骨,這心性,都是頂尖的。
玄煞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扔到了夜念舟的面前。
“吃吧。”
夜念舟眼睛一亮,手腳麻利地打開油紙包。
里面,是兩塊金黃色的桂花糕,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
“謝謝爺爺!”
他拿起一塊,先是遞到了玄煞的面前,仰著小臉,奶聲奶氣地說道:“爺爺,你先吃!”
玄煞看著他那沾滿了灰塵的小臟手,和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什么東西,輕輕地觸碰了一下。
他板著臉,搖了搖頭:“我不吃,你吃吧。吃完了,才有力氣練拳。”
“哦。”
夜念舟也不客氣,把桂花糕塞進嘴里,兩邊腮幫子,立刻鼓得像只小倉鼠。
他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問:“爺爺,我今天……可以休息半天嗎?就半天!”
“不可以。”玄煞的回答,干脆利落,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
“為什么呀?”夜念舟不服氣地問,“娘親都說了,要勞逸結(jié)合!我天天練功,都快練傻了!”
“你娘親那是婦人之見。”玄煞冷哼道,“圣體修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一日都不可懈怠!等你什么時候,能一拳打碎這塊試功石,我再考慮給你放假。”
他說著,指了指院子角落里,一塊半人高的,黑漆漆的巨石。
夜念舟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小嘴張得老大。
那塊石頭,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塊石頭都要大,都要黑。
讓他一拳打碎?
“爺爺,你騙人!”夜念舟氣鼓鼓地說道,“那塊石頭那么大,爹爹都打不碎!”
“宗主能不能打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若是不努力,就一輩子都打不碎。”玄煞的語氣,不容置疑。
夜念舟看著那塊巨石,又看了看自己那肉乎乎的小拳頭,小臉上寫滿了絕望。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都沒有假期了。
……
接下來的幾天,夜念舟依舊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
而林穗穗,則是在聽潮崖,碰了一鼻子灰。
那個叫玄音的老頭,比玄明長老說的,還要古怪。
聽潮崖外,確實布置著一層強大的陣法。
林穗穗憑著自己對陣法的一知半解,和夜辰給的宗主夫人令牌,好不容易才穿了過去。
結(jié)果,她連那位玄音老祖的人影都沒見到,就被一陣陣時而激昂、時而低沉的琴音,給逼了出來。
那琴音之中,蘊含著強大的精神攻擊。
她一靠近懸崖邊上的那座小木屋,腦子里就嗡嗡作響,頭痛欲裂,仿佛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
她試了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我靠,這老頭,脾氣也太臭了吧!”
林穗穗揉著發(fā)痛的太陽穴,坐在聽潮崖外的一塊石頭上,郁悶得想罵人。
她送禮,從聘禮寶庫里挑出來的最頂級的千年藥材,人家不要。
她套近乎,說自己是新來的宗主夫人,是他老人家的師侄媳婦,人家不理。
她甚至都把夜念舟這個“圣體孫子”給搬出來了,結(jié)果那琴音,反而變得更加狂暴了。
這可怎么辦?
難道真的要放棄?
林穗穗很不甘心。
另一邊,夜念舟也快被逼瘋了。
這天下午,又是藥浴時間。
他被玄煞按在那個散發(fā)著古怪味道的木桶里,渾身被熱水泡得通紅,皮膚上火辣辣的疼。
他一邊運轉(zhuǎn)著《磐石心法》,一邊在心里,把壞爺爺罵了一百遍。
等他好不容易從藥浴里出來,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玄煞檢查了一下他的修煉進度,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破天荒地宣布:“今天下午,你自己活動吧。晚飯前,回來就行。”
夜念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放假了?
壞爺爺竟然給他放假了?!
“真的嗎?爺爺!”他激動地問。
“再多問一句,就取消。”玄煞冷冷地說道。
“不問了!不問了!”夜念舟立刻閉上了嘴,然后像一只剛出籠的小鳥,撒丫子就往院子外面跑。
他要去探險!
他要把整個天玄宗,都逛個遍!
他先是跑去了傳功殿,看那些師兄師姐們練功。
又跑去了丹堂,聞著那滿院子的藥香味,偷偷拿了一顆沒用的廢丹,當(dāng)彈珠玩。
然后,他又跑到了后山。
天玄宗的后山,很大,風(fēng)景也很好。
有清澈的小溪,有茂密的樹林,還有各種各樣,他沒見過的小動物。
夜念舟玩得不亦樂乎,一會兒追蝴蝶,一會兒掏鳥窩,把這些天積攢的郁悶,都發(fā)泄了出來。
不知不覺,他越走越深。
就在他追著一只漂亮的七彩甲蟲,鉆進一片小樹林后。
他發(fā)現(xiàn),前面出現(xiàn)了一條,他從來沒見過的小路。
小路的路口,立著一個半舊不新的木牌。
上面用紅色的油漆,寫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禁地”。
夜念舟雖然年紀小,但跟著娘親,也認了不少字。
他知道,“禁地”就是不能進去的地方。
可是……
他看著那條通往未知深處的小路,黑漆漆的,仿佛有什么神秘的東西,在吸引著他。
他的心里,就像有兩只小人在打架。
一只說:“念舟,快回去!那是禁地,很危險的!”
另一只說:“去看看嘛!就看一眼!探險家,是不能害怕危險的!”
猶豫了不到三秒鐘。
探險家的精神,戰(zhàn)勝了膽小鬼。
他假裝沒看見那個牌子,邁開小短腿,義無反顧地,走上了那條通往禁地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