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厲害的武功？”

夜念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小孩子總是對“最厲害”、“第一名”這樣的詞匯，充滿了向往。

“是不是比玄煞爺爺教我的《磐石拳》還厲害？”他滿懷期待地問道。

“嗯。”夜玄天點了點頭，聲音里帶著一絲沉重，“比《磐石拳》，厲害一百倍，一千倍。”

“那是不是學會了，我就可以像爹爹一樣，一下子飛得很高很高，一揮手就能把大石頭打碎？”夜念舟興奮地比劃著。

“可以。”夜玄天的回答，依舊肯定。

“哇！太好了！我要學！我要學！”夜念舟高興得，在爺爺的懷里直蹦跶。

夜玄天看著他那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心里卻是一陣刺痛。

孩子，你還不知道，要獲得那樣的力量，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他沉默了片刻，還是決定，把丑話說在前面。

“念舟，這門武功，雖然厲害，但是……學起來，會很辛苦，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夜念舟立刻拍著小胸膛保證道，“玄煞爺爺天天都讓我練功，我已經習慣了！”

“不是那種辛苦。”夜玄天搖了搖頭，他努力地想用一種四歲孩子能聽懂的語言，來解釋這件事。

“學了這門武功，你的心里，可能會……住進一個‘冷冰冰’的小怪物。”

“它會讓你，有時候不想笑，有時候不想哭，有時候……甚至會不想跟娘親和爺爺親近。”

“你會變得越來越安靜，越來越喜歡一個人待著。念舟，你怕嗎？”

夜念舟聽得，似懂非懂。

不想笑，不想哭，不想跟娘親親近？

那不就……跟爹爹，還有小叔，還有哥哥姐姐一樣了嗎？

他有點猶豫了。

他喜歡笑，喜歡哭，更喜歡每天抱著娘親香香軟軟的身體，撒嬌打滾。

他不想變得跟爹爹一樣，整天都板著一張臉。

可是……

他又想起了爺爺跟他說的那些話。

爹爹就是因為修煉了那個很特別的功法，才會變成那樣的。

如果，他也學了那個功法，是不是就能明白，爹爹心里在想什么了？

是不是，就能幫到爹爹了？

“爺爺，”他仰起小臉，認真地問道，“爹爹他，是不是也學了這門武功？”

“是。”

“那如果我學了，是不是就能……讓爹爹心里的那個‘冷冰冰’的小怪物，跑出來？”

夜玄天被他這個天真的問題，問得一愣。

他看著孫子那雙，充滿了期盼和孺慕之情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他原本，只是想讓念舟修煉《太上忘情訣》，利用他的圣體，來尋找一條可以平衡力量與情感的，全新的道路。

卻沒想到，這個孩子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去“幫助”他那個冷冰冰的父親。

“或許……可以。”最終，夜玄天還是點了點頭。

他不忍心，打破孫子心中那份最美好的期望。

“好！那我學！”夜念舟下定了決心，“為了爹爹，我不怕那個冷冰冰的小怪物！”

看著他那副“視死如歸”的小模樣，夜玄天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好孩子。”他摸了摸孫子的頭，“那我們，就從今天開始。”

他沒有拿出任何秘籍，而是直接，用口述的方式，將《太上忘情訣》第一層的心法口訣，一字一句地，念給了夜念舟聽。

并且，他還用自己那已經突破了第七層，可以收發由心的精神力，在夜念舟的腦海里，觀想出內力運轉的路線圖。

他原本以為，以夜念舟的年紀，光是記下這些晦澀的口訣，就要花上好幾天。

卻沒想到，夜念舟的悟性，比他想象的還要高得多！

他只念了一遍，夜念舟竟然就一字不差地，全部記住了。

“圣體……果然是萬古唯一。”夜玄天的心里充滿了震驚。

他當即便讓夜念舟盤膝坐下，嘗試著去感應氣感，運轉心法。

夜念舟閉上眼睛，按照爺爺教的方法，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他體內的《松鶴延年功》內力，本就精純無比。

此刻，在《太上忘情訣》這門更高級的心法引導下，那些內力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開始以一種全新的，更加玄奧的方式，運轉起來。

一個周天，兩個周天……

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夜念舟的身上，就散發出了一股，微弱但卻極其純粹的，冰冷的劍意。

《太上忘情訣》，第一層，入門！

夜玄天看著這一幕，已經震驚到麻木了。

想當年，他那個被譽為“天玄宗千百年來天賦最高”的二兒子夜辰，修煉這門功法時，也花了一天一夜，才勉強入門。

而他的小孫子，只用了半個時辰！

這是何等恐怖的天賦！

“或許，他真的能創造奇跡……”夜玄天的心里，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希望。

然而，他卻沒有注意到，在他為孫子的天賦而震驚欣喜時。

夜念舟那張肉嘟嘟的小臉上，原本豐富生動的表情，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

他的嘴角，不再上揚。

他的眉頭，不再皺起。

他的眼睛里，那如同星辰般閃亮的光芒，也似乎黯淡了一些。

多了一絲，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沉靜和淡漠。

……

林穗穗最近，總覺得兒子有點不對勁。

具體是哪里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

他還是會每天按時完成玄煞長老的訓練。

還是會每天晚上，乖乖地讓她抱在懷里睡覺。

但是……他好像，變安靜了。

以前，他每天從執法堂回來，都會像只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地，跟她分享今天又發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娘親娘親，我今天又多打了一遍《磐石拳》，玄煞爺爺都夸我了！”

“娘親娘親，丹堂的王師叔又煉廢了一爐丹，我偷偷撿了一顆，你看，黑乎乎的，像不像一顆大彈珠？”

“娘親娘親，今天下午的桂花糕，沒有昨天的好吃，有點太甜了。”

可是這幾天，他回來之后，話變得很少。

很多時候，都是她問一句，他才答一句。

而且，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撲上來，要親親，要抱抱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雖然還是會靠在她的懷里，但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像只小考拉一樣，手腳并用地纏著她。

他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

林穗穗一開始還以為他是訓練太累了。

她心疼地去找了玄煞長老，旁敲側擊地問，是不是最近的訓練強度太大了。

玄煞長老卻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夫人說笑了。”他板著臉說道。

“少宗主天賦異稟，如今的訓練量，對他來說不過是開胃小菜而已。而且，老夫看他最近，修煉比以前更加專注，心無旁騖，正是好事。”

心無旁騖？

林穗穗的心里，咯噔一下。

一個四歲的孩子，要那么“心無旁騖”做什么？

她要的是一個活潑可愛，會哭會笑會撒嬌的兒子。

不是一個少年老成，沒有感情的修煉機器！

這天晚上，林穗穗照例將兒子哄上床。

她抱著兒子小小的身體，柔聲問道：“念舟，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呀？可以跟娘親說說嗎？”

夜念舟在她的懷里，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穗穗都以為他睡著了。

他才用一種很平淡的，不帶任何情緒的語氣，開口說道：“沒有不開心。”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沉。

就是這種感覺！

這種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語氣！

太像了！

簡直跟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念舟，”她捧起兒子的小臉，強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你看著娘親。告訴娘親，你是不是……偷偷學了什么別的武功？”

夜念舟的眼神，閃躲了一下。

他想起了，和爺爺的那個“秘密的約定”。

“沒有。”他小聲地說道。

“撒謊！”林穗穗的聲音，嚴厲了起來。

“夜念舟，你看著我的眼睛！你忘了娘親跟你說過的嗎？家人之間，最重要的是坦誠！你可以犯錯，可以調皮，但你不能對娘親撒謊！”

夜念舟被她這副嚴肅的樣子，嚇到了。

他長這么大，娘親還是第一次，用這么重的語氣跟他說話。

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可是，他卻發現自己……哭不出來。

他只是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難受得緊。

他看著娘親那焦急又擔憂的臉，終于還是沒能守住那個秘密。

他癟著嘴，用一種快要哭出來的腔調說道：“娘親……我……我好像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