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奇怪的房間。
走進門后,最先映入眼中的不是跟整個寺院風格一致的華美裝飾和無處不在的蓮花圖案,而是各種稀奇古怪的物件。
猗窩座將整個房間環(huán)顧一周,最終把目光放在了墻上掛著的兩把日輪刀上。
其中一把日輪刀的刀鐔如同熱烈的火焰,跟杏壽郎的刀是一樣的。
“呀,猗窩座閣下對它感興趣嗎?”童磨注意到他的目光,樂呵呵地將這把刀拿下來展示給他看。
“這是好久之前的一位炎柱的刀哦,名字叫做煉獄弘壽郎。”
過去了這么久,這個名字在腦海中還是很清晰,是不需要翻動記憶就能找出來的東西。
“這一代的炎柱猗窩座閣下已經(jīng)見過了吧?歷代的炎柱貌似都是煉獄家的哦,而且他們的長相簡直都一模一樣呢!”
“這么多年都沒有變過,像是貓頭鷹一樣。”童磨笑吟吟地說,“很有趣吧?”
猗窩座想起杏壽郎的外貌,確實很有精神,讓人想到熊熊燃燒的火焰。
只可惜對方不愿意成為鬼,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可悲地死在某個地方。
童磨拔出手中的日輪刀,看著仍舊光滑明亮的刀鋒:“這把刀的主人也傻得可愛呢。”
“沒有認出我的身份,在遇到鬼的時候很努力地想要保護我,還說要跟我成為朋友呢!”
“是不是很有意思,猗窩座閣下?”童磨眨巴著晶亮亮的眼睛。
“哦。”猗窩座沉默寡言地應(yīng)了一聲。
他沒覺得有什么意思,只覺得童磨惡趣味。
“可惜的是,弘壽郎不愿意變成鬼呢,那些人總是這樣倔強啊。”童磨扁扁嘴,把刀重新掛了回去。
他走到另一邊,興致勃勃地介紹起來:“猗窩座閣下,你看這都是大家送給我的禮物哦!”
“這是黑死牟閣下的禮物~”
童磨指著幾本典籍、一套圍棋棋具和一把做工精良的武士刀。
黑死牟是個注重禮儀和規(guī)矩的人,雖說童磨送的禮物有時候并不合心意,但他還是會偶爾回禮的。
猗窩座緩緩抱起肩膀。沒想到黑死牟那個家伙還有這樣的一面?竟然會跟童磨互相贈送禮物。
“還有這些是半天狗閣下送給我的。”童磨指著一些小玩意兒。
因為半天狗一直以來都對童磨有些懼怕,所以當童磨可憐兮兮地討要禮物時,他也不敢不給。
猗窩座掃了一眼,差不多都是些哄小孩子的玩具。但看起來都挺精致的,應(yīng)該也是用了心的。
因為不敢不用心吧,那個膽小鬼。
“這都是玉壺閣下送給我的壺哦,是不是很漂亮?”童磨又指著桌上的幾只壺說道。
“雖然玉壺閣下非常惡趣味,總喜歡看我哭,但是真的很擅長制作壺呢。”
“不過現(xiàn)在我比他更會做壺啦~”他一臉自豪地揚起了下巴。
猗窩座不感興趣地移開了目光。他欣賞不了玉壺的品味,雖說壺做的還行。
“你看,這些是我做的壺哦!”童磨指著角落里放著的幾只形制各異的壺,“怎么樣怎么樣,猗窩座閣下?”
他滿臉寫著“求夸贊”。
猗窩座看著壺上的精美圖案,色彩豐富,栩栩如生,確實挺好看的。
“不錯。”他言簡意賅地說。他也不懂這些,說不出什么言之有物的話,也不愿意說。
“啊哈哈,真是讓人感到不好意思呢~”童磨捧著臉頰笑道,“既然猗窩座閣下喜歡,之后我專門制作幾只新的壺送給你吧。”
這家伙平時都這么不務(wù)正業(yè)嗎?猗窩座心想。
“啊!這邊還有墮姬妹妹送給我的禮物。”童磨指了指旁邊擺放著的一些華麗漂亮的小玩意兒。
“上次在吉原游郭,墮姬妹妹和妓夫太郎差點就被殺死了,好險的!”
會被獵鬼人殺死,那就說明他們不夠強大。
既然是弱者,死掉也沒有什么可惜的。
猗窩座這樣想著,心里卻莫名感到有些沉悶。
他皺了皺眉,又是這種令人煩躁的感覺。
他撇過頭不再想這種事,心情就變得平靜了許多。
“這里還有蜘蛛家族的大家送給我的禮物,好多呢!”童磨仍然在盤點著。
“啊,對了,這是小鳴女給我譜的曲子,是很用心的禮物呢。”
“還有一些很有趣的人送的東西,都放在這邊……”
“現(xiàn)在,猗窩座閣下的禮物也有啦!”
童磨晃了晃手中的珠串,笑呵呵地晃了晃腦袋,白橡色的長發(fā)隨著他的動作而起伏搖晃著。
猗窩座靜靜地站立在原地,心情莫名的變好了不少。
看來這些年被童磨糾纏著并最終妥協(xié)的人不只有自己一個啊。
他移開目光,看向一幅掛在顯眼位置的亂七八糟的畫作。
“哎呀,猗窩座閣下還記得這個嗎?”童磨笑瞇瞇地湊了過來,“上面的手掌印是猗窩座閣下的哦。”
猗窩座瞬間想起了當年被童磨強迫著按手印的場景,感覺拳頭癢了。
“大家的簽名都在上面呢,還有無慘大人也是。看起來是不是很溫馨啊?”童磨一手捧著臉頰,笑得平和而安寧。
猗窩座打量著這幅被珍重保管著的凌亂畫作,心里的抗拒和郁悶悄然消散了不少。
這或許就是他始終沒辦法真正厭惡童磨的原因吧。
在他看來,鬼與鬼之間從來都不是同伴關(guān)系,而是**裸的優(yōu)勝劣汰關(guān)系。
成為十二鬼月不是結(jié)束,而是要不斷變強,不斷向上攀爬。
若是止步不前的話,就會被身后虎視眈眈的對手生吞活剝。
但是對于童磨而言,他們或許真的是他的“好朋友”。
猗窩座回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的經(jīng)歷。
一直以來都是獨來獨往的他,與鬼沒有多少交集,與人也只有你死我活的對手。
數(shù)百年的時光,他唯一熟悉的存在,也就只有童磨一個而已。
只有童磨會堅持不懈地一次次打破他平靜的生活,讓他郁悶、惱怒、抓狂卻又無可奈何。
這樣算是朋友嗎?
猗窩座出神地想著,直到童磨幾乎把各種雜七雜八的收藏品介紹完了才回過神來。
“對了,我這里還記著不少關(guān)于各種呼吸法的招式,猗窩座閣下要看看嗎?”
童磨拿起一本冊子晃了晃:“之前有給黑死牟閣下送去過一份呢。”
“我不需要。”猗窩座搖搖頭,也不好奇童磨是從哪里得到這么多呼吸法的情報的。
他更喜歡在戰(zhàn)斗中見識各種新招式,然后見招拆招地應(yīng)對,這樣有助于磨練他的戰(zhàn)斗能力。
“這樣啊,那我們出去玩吧。”童磨隨手將冊子拋到一邊,帶著猗窩座來到了院子里。
伴隨著煙花升空的聲音,一簇簇火光如同流星般升上了夜幕,“砰砰”地炸開一朵朵絢麗多彩的繁花。
猗窩座一下子繃緊了身體,眉頭皺得緊緊的,臉上寫滿了抗拒。
“怎么樣?這可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猗窩座閣下。”童磨在一旁毫無所覺地說著。
“好長時間沒有一起看煙花了呢,真懷念啊~”
猗窩座一點也不覺得懷念,心里再度充斥著一股焦躁和煩悶感,卻又空落落的,讓他感到悵然若失。
他抬手捂著頭,一陣抽痛的感覺傳來,像是依稀將要想起什么,最終還是淹沒在了無盡的黑暗中。
“夠了!”他聲音嘶啞地低吼道。
“欸?”童磨一臉迷惑地看著他,隨后露出擔憂的表情。
“啊呀,猗窩座閣下你沒事吧?身體不舒服嗎?”
“來來來,坐在這里。”他按著猗窩座的肩膀,讓他坐在庭院邊緣的石臺上。
然后學(xué)著人類醫(yī)師的動作,把雙手伸向他的臉,躍躍欲試地想幫忙檢查一下。
猗窩座把他的爪子扒拉到一邊,然后偏轉(zhuǎn)身體往旁邊躲,接著又被抓住胳膊拽了回來。
童磨一邊說著“乖乖別動喲”,一邊把手掌搭在了他粉紅色的頭發(fā)上。
手感不錯,像是貓兒一樣柔軟,讓他忍不住使勁揉了揉。
猗窩座瞳孔一震,額頭上青筋暴起,終于顧不得現(xiàn)在是在童磨家里做客,怒氣沖沖地揮出了拳頭。
事情最終以童磨換了一顆新腦袋作為結(jié)束。
好在童磨的這番糾纏效果立竿見影,猗窩座已經(jīng)把天空中“噼里啪啦”的煙花忘到了一邊,滿腦子都是怎么變著花樣暴打童磨。
等到最后一朵煙花消散在夜空之中,他才安安靜靜地坐在了原位。
“哎呀呀,猗窩座閣下剛才好激動啊!”童磨捋了捋新長出來的發(fā)絲,“沒想到猗窩座閣下這么大了,還這么淘氣~”
猗窩座轉(zhuǎn)頭很兇很兇地瞪著他,拳頭再次捏緊了。
“好了好了,不鬧了哦。”童磨擺擺手道,“既然猗窩座閣下不太舒服的樣子,那就去下一個地方玩吧。”
“我想想啊……哦,對了對了!我去拿點東西,猗窩座閣下稍等一下。”
說著,他甩了甩寬大的衣擺,施施然向著殿廳內(nèi)走去。
走了幾步后又停下了腳步,想起猗窩座閣下是個撒手沒,一時半會兒不盯著就會跑沒影兒了。
于是他跟個怨魂似的探過頭去說道:“猗窩座閣下請乖乖待在這里哦。”
“當然了,若是想玩躲貓貓的話,我也是很愿意陪猗窩座閣下玩的~絕對會找到你的!”
絕對會找到你的……會找到你的……
怨鬼索命似的聲音在猗窩座耳邊回蕩著,讓他有種灰心喪氣的感覺。
童磨說完后就步伐輕快地走開了,猗窩座獨自坐在庭院一角,像是化作了一座靜默不動的石雕。
片刻之后,正默默思考鬼生的猗窩座忽然感知到了一股由遠及近的斗氣。
他抬起眼來,轉(zhuǎn)頭就看到了剛剛從圍墻上方探出來的半顆腦袋,一雙漂亮的碧綠色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fā)亮。
雙方四目相對,然后相顧無言。
其實,當?shù)谝宦暉熁ㄕ懙臅r候,在房間里坐立不安的伊之助就忍不住開門溜出了院子。
“搞出這么大的陣仗……”
“童磨那家伙,該不會……戀愛了吧?”
伊之助撓了撓頭,他大約是思想不夠清奇,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那樣恐怖的場景。
剛走出去沒幾步,靈敏的觸覺就傳來冰冷危險的感知,讓他悚然一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本能地探手想要拔出自己的雙刀,卻摸了個空,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把日輪刀丟在房間里了。
畢竟正經(jīng)人誰會在家里佩刀啊!
遠處的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在伊之助全神戒備的注視下,一個精致小巧的冰人偶從中探出頭來。
晶瑩剔透的小冰人在月色下泛著鉆石一般的光亮,可可愛愛的樣子,歪著腦袋看了伊之助一眼后,邁開腿“噠噠噠”跑向了別處。
伊之助愣了一下,這種冰人偶給他留下的印象可太深刻了,一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那種。
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樣子,實際上可兇殘了,能力也很惡心。
在吉原游郭那次,他們幾個就是被這樣的小東西一直吊打到天亮。
不過那時的冰人偶是女孩的樣子,這次見到的則完全就是一只縮小版的童磨,還怪可愛的。
伊之助猶豫了一下,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看到那個冰人偶正蹲在地上動作靈活地點燃煙花的引線。
他慢慢湊近過去瞅了一會兒,見小東西不理會自己,于是膽子愈發(fā)大了。
先是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戳了戳它的后背。意料之中的冰冷光滑的觸感,如同觸摸凜冬湖面上的堅冰。
接著這里摸摸那里捏捏,像是個發(fā)現(xiàn)有趣玩具的小孩子,咧開嘴流露出難得的童真。
御子顯然比童磨高冷得多,也不搭理他,自顧自地干活。只有在伊之助妨礙到它點煙花的動作時,才會抬手拍開他的爪子。
等到所有煙花放完,御子抬起小腳使勁蹬著伊之助湊過來的臉,抬手指了指對方來時的方向,示意他回房間里去。
“哼,小東西。”
伊之助一把撈起冰人偶夾在胳膊底下,得意地“哼”了一聲,速度飛快地跑向前院的圍墻。
身體高高躍起,一只手扒住墻頭,興沖沖地探頭朝墻壁的另一邊看過去。
下一刻就與一雙刻著數(shù)字的金色眼瞳對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