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伊之助和忍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同時生出了一種十分不妙的預感。
每當童磨以這般姿態表示他想出了一個好點子時,往往都會讓事情像是脫韁的野狗一樣向著離譜而糟糕的方向滑落。
若是平時自然無傷大雅,但在如此危險緊張的戰場上,童磨一意孤行的突發奇想很可能會引發災難性的后果。
“童磨先生,請不要……”忍開口說道。
“安心吧,很快就能結束了哦。”童磨安撫地對她笑了笑,隨后遠遠望向無慘那邊的戰場。
各種細碎的信息被他迅速收集起來,在腦海中碰撞、組合著。
“戰局僵持住了……”
童磨自然能夠看出,無慘大人那邊的戰斗目前維持著一種脆弱的平衡。
“無慘大人沒辦法輕易解決對手,但時間越長平衡越容易被打破。”
“黑死牟閣下的氣息已經歸于穩定,戰斗結束了但沒有要趕過來幫忙的意思……”
僵持的局勢,本來是一種最為糟糕的狀態,會讓雙方的生命在這個過程中不斷被消磨。
但轉機也正在這里。
無慘大人是決定性的存在,他的實力決定著戰斗的成敗,他的意志決定著戰斗的走向……
只要讓他不愿意繼續打下去,或者退出戰斗,童磨就能把控接下來的局面,讓事情朝著他期望的方向發展。
“其實要說服無慘大人沒那么難,不,這一點恰恰最為簡單。”
無慘大人最在意的永遠是他自己的生命,只要自身的安全面臨威脅,他就會趨向于保守和退縮。
所以,只需要讓他知道……
“無慘大人!”童磨鼓著腮幫子高高舉起右手,面向無慘的方向大聲說道,“我得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
“您今晚中的毒不只一種,而是應該有四種哦!”
童磨確信地點了點頭,保持著嚴肅的表情,直接把最大的雷給捅爆了。
聽到這里,無慘本來還滿不在乎甚至有些不耐的神色瞬間消失不見,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什么……?”
毒藥……不只一種?
除了分解完畢的變人藥之外,他身體里還有三種其他的毒?
無慘低下頭去,集中精力探查著自身的狀態,連攻擊的速度都放緩了不少。
遠處,隱身關注著戰況的珠世緊緊捏著拳頭,身體輕輕顫抖著。
注入無慘身體中的毒素本就是越晚被察覺越是對他們有利,若是這么早就被發現的話……后果不堪設想。
“糟了!”鬼殺隊眾人也急了,差點被童磨不講道理的爆料給震懵了。
“可惡!教主你真能搗亂啊!”實彌磨了磨牙,劈斬出的狂風變得更加凌厲和迅猛。
無慘自顧自地胡亂甩動身上的長鞭抵住眾人的圍攻,余下的心力全都集中于體內,細致檢查著細胞的狀況。
在有目的性的感知之下,他終于發現了細胞中的那持續不斷的、極其容易被忽略的衰弱感。
“我的**……在不斷地被削弱!”無慘瞪著雙眼,豎直的瞳孔收縮成一條細縫。
“是珠世的手筆?”
原來如此,難怪產屋敷那種從來只會躲躲藏藏的蠅蟲今天竟敢主動對他發起攻擊,因為毒素才是殺手锏嗎?
“童磨,毒素的效果是什么?”無慘急匆匆地通過腦內傳訊追問道。
“啊——我不知道呢。”童磨罕見地說了謊。
無慘快速翻看了一下童磨最近的記憶,除了虛構出來的情報獲取方式之外只剩下抽象的思維了,于是冷著臉迅速切斷了聯絡。
“正在削弱身體的毒素還不知道具體的作用機制……”他表情陰沉,額頭上的青筋突突跳動著。
“分析和分解都需要時間,還要消耗大量的體力。”
“剩下的兩種毒素呢?為什么沒有找到?效果又是什么?”
是隱藏得太深,正悄悄發揮著作用破壞著他的某些能力,還是在默默潛伏著積蓄力量,等待某個時刻爆發出來給他致命一擊?
珠世那個女人能夠制作出將鬼變回人類的藥劑,讓無慘都感到棘手不已,那其他的幾種隱藏更深的毒藥呢?
會不會更厲害,更難纏,更致命?甚至會不會對他造成不可逆轉的削弱和傷害?
就像變人藥一樣,將他這無限接近完美生物的身體趨向于劣化?
未知才是最為可怕的。
“該死的珠世!”
無慘慢慢仰起頭來,表情因憤怒而顯得猙獰,而周圍的幾個對手則是趁機突進到了他的身邊。
一直利用通透感知著無慘一舉一動的悲鳴嶼行冥面色驟變,察覺到了對方身體的異動。
“快退!”他大吼一聲,狠狠剎住腳步,將攜著滾滾熱浪的熾紅色流星錘擋在身前。
轉瞬間,無慘胸前裂開了一道長滿獠牙的巨口,強勁的沖擊波以他為中心轟然炸開,爆炸般的巨響在無垠的黑暗空間中遠遠傳出。
等到沖擊波橫掃而過,無慘站立的位置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深坑,腳下飽受肆虐的地面終于四分五裂。
周圍的所有對手都被遠遠掀飛了出去,摔在地上一動不動,就連飛在高空中的鎹鴉都接連墜落了下來。
遠在鬼殺隊總部的指揮部也在這一擊之下受到了波及,幾個正通過目隱符咒緊密關注戰況的產屋敷都口鼻溢血趴在了桌子上。
“哇啊!無慘大人發飆了~”童磨抬手捂著嘴唇,露出憂慮的表情。
他的冰晶領域都被沖擊過來的余波掃飛了大半,其中的獵鬼人們被震得東倒西歪。
放出這夸張的攻擊后,無慘正要動手干掉幾個動彈不得的人,就見星嵐從飄散的血水中跳了出來,拎著雙斧又一次糾纏了過來。
得益于悲鳴嶼行冥的提醒,星嵐及時動用了替身的能力,以消耗大量體力為代價快速恢復了戰斗力。
“可惡!總是糾纏不休!”無慘目光冷厲地將星嵐逼得難以招架。
就在他即將把對方逼入絕境之時,悲鳴嶼行冥揮舞著流星錘再度加入了戰場,怒瞪的盲眼中淌下兩行猩紅的血水。
“沒辦法快速解決敵人……”無慘盯著在他的攻擊下勉力支撐的對手,戰斗的**急速消退了。
“不能再拖延時間了!”
幾種未知的毒素如同定時炸彈一般,不知何時就會在他體內引爆,繼續跟這些螻蟻耗時間完全是得不償失的愚蠢行為。
他必須盡快脫離戰斗,找個安全的地方全力分解體內的毒素,一切以確保自身的安全為前提。
但是就這樣脫離戰斗的話,童磨和猗窩座根本擋不住這些敵人。黑死牟又一直在擺爛,跟死了沒兩樣……
“都是一群廢物!”無慘惱火地咬牙。
要結束戰斗嗎?就這樣把敵人放走?他又覺得窩火。
快速在心里斟酌過后,無慘冷眼看向星嵐,最終還是對星之鬼的厭惡和殺意占了上風。
能不能將獵鬼人的柱殺死無關緊要,畢竟產屋敷依然存在于世,鬼殺隊不會因為死了幾個柱就滅亡。
但星嵐必須死!
聯系鳴女將獵鬼人傳送出無限城,讓童磨和猗窩座能空出手來幫忙,集中力量一舉將星之鬼殲滅在此……
然后把珠世那個女人從無限城里翻出來!
至于鬼殺隊,產屋敷又能在鳴女的搜尋之下躲藏多久呢?今后有的是時間好好算賬!
心中計較已定,無慘當即對鳴女下達了命令。
高樓之上,鳴女正將手中的琵琶彈得火花四射,聽到無慘的命令后差點沒忍住回懟一句。
無慘大人,您怎么不早說啊!
早些時候她自然可以輕輕松松將獵鬼人拿捏住,但現在大多數敵人都集中在樓下的場地中。
鳴女與金鈴以這片區域為戰場來回拉扯了百八十個回合,雙方的空間力量在這里糾纏成一團亂麻,無論是誰想要傳送都必定會受到對方的干擾。
錚——
鳴女試著將某個獵鬼人扔出無限城,果不其然被干擾了,沒能成功。
“請給我一點時間。”鳴女恭順地懇請道。
在擺脫了眾多敵人的糾纏和金色鈴鐺的干擾后,她終于可以全力與金鈴進行對抗,已經穩穩占據了上風。
不需要多久的時間,她必定能夠將金鈴完全壓制住,奪回樓下戰場的掌控權,到時候就能隨意傳送了。
聽完鳴女的解釋,無慘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甩出雙腿上的管鞭想要將旁邊的魔方形建筑拆掉。
星嵐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死命攔下了管鞭的攻擊,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喂,鬼殺隊!”他沖著悲鳴嶼行冥喊道,“無慘怯戰了!他想讓他的屬下把你們傳送走,但被金鈴干擾了。”
悲鳴嶼行冥表情有些愕然。
“想辦法盡快抓住控制這個異空間的鬼吧。”星嵐沒辦法從無慘這里脫身,更要守著金鈴,只能期望鬼殺隊能靠點譜了。
“一旦我死了,金鈴也會死。”他搖搖頭,“而且金鈴也撐不了太久。”
“原來如此……”悲鳴嶼行冥表情凝重至極。
若是今晚他們功虧一簣的話,鬼殺隊的處境恐怕會變得十分艱難,也不知道要過多少年才能再次看到消滅鬼之始祖的希望了。
“悲鳴嶼先生,只能拜托你了!”這時,錆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這里交給我們就好!”實彌也大聲說道。
“對,這里不需要你。”義勇面無表情地說。
“啊——義勇不是這個意思……”真菰條件反射地解釋了一句。
幾人終于從之前的一擊中緩了過來,雖然姿態狼狽,但依然毫無退縮地趕來加入了戰斗。
“我知道了……”悲鳴嶼行冥沉默了一下,“保重。”
“南無阿彌陀佛……”他含淚念誦著佛號,果斷地轉身脫離了無慘的攻擊范圍,氣勢洶洶地奔向另一處的戰場。
因為童磨不顧后果的劇透,戰爭的局勢再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過事情的發展倒是符合童磨的期望,事實上可以說是順利過頭了。
童磨預設過很多可能性,考慮過無慘大人各種不同的反應,并且想出了針對性的應對方式,甚至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嗯,也就是離職。
結果無慘大人這么善解人意,真好吶~
唯一出乎預料的就是小鳴女那邊掉了鏈子……
“小鳴女很快就會把你們送出無限城了哦。”童磨語氣歡快地對周圍的孩子們宣布了這個好消息。
迎著眾人沉重和不甘的目光,他歪歪頭,語氣溫柔和藹地寬慰了一句:“稍微再等一會兒就好了,別擔心喲~”
“到時候大家就都能夠活下去了,真是太好了!”他雙手合十,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
至于在這之后局勢會如何發展,矛盾該怎樣解決,那都是后來才需要考慮的事情啦。
問題總要一個個解決嘛,先把迫在眉睫的難題處理掉再說。
童磨的訴求很簡單,只是希望自己喜愛的大家都能夠好好活著,而不是在這場殘酷的戰爭中死掉。
他像個單純而任性的小孩子,有了目標后便一心一意地付諸行動,不顧后果,也不管別人是怎樣的想法和心情。
“生命是很貴重的東西,要好好珍惜才行啊。”童磨笑吟吟地說。
“童磨!”伊之助急得直蹦跶。
“童磨先生……”忍也捏緊手中的刀柄,內心焦急卻又無力。
他們絕不是為了保全性命才戰斗至此的啊。
他們想要消滅鬼之始祖,徹底斬斷這千年以來的悲劇輪回,讓人們從此不再受到惡鬼的威脅,不再被惡鬼奪走幸福……
為了這樣崇高而無私的理想,他們奮不顧身地戰斗到如今,也早就做好了付出生命的覺悟。
最大的私心……或許就是忍準備的那兩支藥劑了。
她想要為童磨保留一個即便鬼之始祖消亡也能夠繼續存活下去的可能。
可是童磨的堅持,卻是要讓他們所有人的努力功虧一簣,讓他們的理想徹底化為虛無的泡影。
這是絕不允許的!
相悖的訴求,讓雙方哪怕互相牽掛,也終究要走向徹底背離的道路。
鬼殺隊眾人神情凝重而堅毅,紛紛毫無保留地爆發出所有的力量,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沖破童磨的阻攔。
“欸?你們這是做什么?”童磨一臉委屈地說,“明明我是在為大家的生命安全考慮啊,就不要再打了嘛~”
剛說完,他猛地轉過頭,看到一個威風凜凜的高大身影正向著這邊狂奔而來。
盲眼的僧人臉上掛著兩行淚水,表情肅穆宛如金剛怒目,高舉的手臂揮舞著碩大的流星錘,攜著呼呼的破風聲急速奔來。
他來了,他來了,他開著直升機沖來了!
“哇啊!你別過來呀!”童磨瞪圓了雙眼,上下揮動手中的折扇做出驅趕的動作,“好嚇人的說~”
他操控著睡蓮菩薩迅速滑向距離高樓更近的位置,思緒電轉之間,臉上的表情難得變得嚴肅了起來。
“小鳴女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進行傳送,也不能隨意離開坐鎮的位置到處跑,不然對無限城的控制力會降低……”
“這段時間必須守好高樓才行。”
“但是這個人很強,不好對付。”童磨望著逐漸逼近的悲鳴嶼行冥。
先不提能否戰而勝之的問題,一旦他被糾纏住脫不了身,猗窩座閣下一個人沒辦法擋下其余的所有獵鬼人。
到時候,高樓必定會失守,小鳴女他們就都危險了。
“真是令人傷腦筋吶~”童磨一臉苦惱地嘆了口氣,“為什么都這么不聽話呢?”
睡蓮菩薩伸出更多手臂用力撐地,滑行的速度越來越快,差點把路上的猗窩座創飛。
“猗窩座閣下,要不要上來一起坐?”童磨在冰蓮花上探出頭來沖他揮了揮手。
猗窩座答應才怪,按捺住想揍他的沖動,撇過頭遠遠跑開了。
“誒——”童磨凝視著他的背影,“要小心了哦,猗窩座閣下。”
“管好你自己就行。”猗窩座淡淡地回了一句。
嘎吱一聲,巨大的冰菩薩在高樓底端穩穩停下。
童磨端坐在晶瑩美麗的冰蓮花之中,如同清冷淡漠的神祇般,垂眸靜靜俯視著緊追而來的獵鬼人們。
“看樣子必須要全力以赴了呢。”
“唔——為了保護大家而拼盡全力戰斗嗎?”想到這里,童磨臉上的神情略微怔忪。
一種異樣的情感充盈了他的內心,讓他有種飄飄欲飛的感覺。
他抬手按了按胸口,感受著心臟砰砰的跳動,眼中閃爍著綺麗的光彩。
“實在是太令人感動了!”
童磨揚起明媚的笑容,對伊之助幾人認真叮囑了一句:“離遠點吧,接下來靠太近會沒命的。”
沒錯,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是發動超大范圍的能力,將通往高樓的路徑全部封鎖。
這樣一來,所有人都沒辦法靠近這里,也能避免近距離交戰。
童磨動作優美地抬起手中的對扇,睡蓮菩薩背后密密麻麻的手臂隨之優雅地舉起。
一只只巨大的手掌中迅速凝聚出一把把華美的冰晶折扇,隨后倏然攤開,寬大的扇面灑落著點點細碎的冰晶。
從此刻開始,所有人與鬼都要為了各自的堅持而拼盡全力地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