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總是成長得特別快,似乎只是一晃神的功夫,伊之助已經(jīng)能滿地亂跑了。
整天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在寺院里到處亂躥,還總喜歡往犄角旮旯里鉆。
一不留神就憑借著自己體型小巧、身體柔韌的優(yōu)勢,鉆到欄桿的另一邊或是通風的小門中,讓琴葉都沒辦法追上。
好在他皮糙肉厚,摔了跌了也不哭不鬧,偶爾把自己摔疼了就隨手抹兩把眼淚,然后站起來繼續(xù)撒歡。
“不愧是豬啊,真是精力旺盛呢。”童磨對此這樣評價道。
“看吧,小琴葉,我就說把伊之助交給野豬養(yǎng)也完全沒關系的。”
看著琴葉傷腦筋的樣子,童磨如此說道,躍躍欲試地再度提出了這個擱置許久的提議。
琴葉踮起腳尖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瓜,然后笑盈盈地堅定拒絕了。
直到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伊之助趁著琴葉和寺院里的信徒們忙活的時候,偷偷溜出大門鉆進外面的樹林里不見了。
童磨正懶洋洋地坐在主殿的祭壇上,在大腦里跟猗窩座閣下談心。
想要邀請猗窩座閣下一起泡溫泉!據(jù)說這樣做很適合加深感情來著。
最近猗窩座閣下又不怎么說話了,好奇怪吶,難道是因為不喜歡自己上回給他裝點的新房子嗎?
“哎呀呀,肯定不會是這樣啦~”
“畢竟這回我可是連房子外面連同周圍的樹林都一起漆成了鮮亮的粉紅色,還在房子的外墻上畫了漂亮的花火和雪花圖案!”
“猗窩座閣下心里一定是喜歡得不得了……”
“啊啊,我明白了!猗窩座閣下一定是太歡喜了,所以又害羞了。”童磨雙手捧著臉頰露出燦爛的笑容,“真可愛呢~”
他正要好好跟猗窩座閣下說道說道,然后就被匆匆跑來的琴葉打斷了。
“童磨大人,伊之助不見了!”琴葉氣喘吁吁地說,聲音中帶著哭腔。
“真的嗎?”童磨瞪大眼睛,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童磨大人!”琴葉纖細的眉毛緊緊皺著,淚盈盈的綠色眼眸中滿是擔憂和懊悔。
“啊——那可真是太令人擔心了。”
童磨瞬間收起臉上的笑容,露出了憂心忡忡的表情。
“如果只是藏在寺院里的某處還好,若是不小心跑進了外面的樹林里……”
他表情悲憫地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憐憫地說:“那么小的孩子,根本沒有獨自生存的能力,遇到野獸都逃不掉,會被吃掉吧?”
“真可憐吶。”童磨熟練地流下淚來。
琴葉抬手捂著嘴唇,腦海里閃過各種可怕的想法,眼中的淚水越流越多。
都怪她沒有好好照看好伊之助,都怪她不夠可靠,總是這么笨……
她不敢想象伊之助一個人該有多么害怕,或許現(xiàn)在就在某個地方哭著找媽媽……
看到小琴葉哭得越來越傷心,童磨止住了眼淚,不再說那些雪上加霜的風涼話了。
他果然還是喜歡看到小琴葉的笑容,不喜歡她哭泣的樣子。
“好了,琴葉,別哭了。或許不會那么糟糕哦。”童磨從坐墊上緩緩站起,走下祭壇溫柔地摸了摸琴葉的頭發(fā)。
“我不是都說過了嗎?伊之助是個生命力很頑強的孩子,總是能創(chuàng)造奇跡呢。”他笑吟吟地說,語氣溫柔而平靜。
“現(xiàn)在可不是哭泣的時候哦,當務之急還是要想辦法找到他才行。”
寥寥幾句話過后,琴葉便使勁擦掉了臉上的淚水,表情重新變得堅強起來。
是的,現(xiàn)在不是哭泣的時候,要趕緊找到伊之助才行!
“寺院里都找過了嗎?”看到小琴葉恢復了活力,童磨表情滿意地點點頭,溫和地問道。
“嗯,到處都找過一遍,但沒有聽到他回應的聲音。”琴葉說。
“還是要仔細找過一遍才行,說不定他只是鉆進哪個角落里睡著了。”
“外面的樹林也要發(fā)動人手去尋找,在太陽落山之前……”
童磨走出主殿,沿著沒有窗戶的長廊走到門廳,站在陰影里瞇眼看著外面燦爛的陽光。
“等太陽落山了,找人就會變得很困難了,樹林里的野獸也會活躍起來。”
他說著,從容不迫地把信徒們召集過來,有條不紊地安排眾人去各處尋找。
看著琴葉加入了去森林里找人的隊伍,童磨扁扁嘴,坐下來漫不經(jīng)心地玩扇子。
嘛,現(xiàn)在是白天,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咯。
要是伊之助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沒辦法啦~
這場搜尋行動一直持續(xù)到太陽落山,也沒有找到伊之助的蹤跡。
童磨讓信徒們結伴點亮燈火繼續(xù)尋找,自己也跟著琴葉在森林深處到處亂晃。
“可憐的小伊之助,該不會真的被野獸吃掉了吧?”
童磨抽了抽鼻子,沒有嗅到附近有人類血液的味道。但他又沒有那種神奇的狗鼻子,沒辦法通過氣味找人呢。
或許是母子之間存在著某種無形的聯(lián)系,到了下半夜的時候,已經(jīng)疲憊不堪的琴葉終于在一個山洞里找到了伊之助。
小小的孩童正蜷縮在一只大野豬身旁,流著口水睡得正香。
“伊之助!”看著這一幕,琴葉輕輕驚呼一聲。
她伸手想要靠近,又害怕驚擾到了野豬,讓伊之助受到傷害。
被驚醒的野豬一骨碌爬起來,擺出了護崽的姿態(tài),氣勢洶洶地朝著琴葉沖了過來。
“欸?”
沒反應過來的琴葉瞪大眼睛,看著旁邊的童磨只是慢悠悠地踢出一腳,體型碩大的野豬就被踢飛了出去,翻倒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顧不上驚訝童磨大人竟然這么有力氣,琴葉趕忙撲過去抱起伊之助,洶涌的淚水終于忍不住再次滾落下來。
“伊之助,下次別再亂跑了好不好?媽媽快要擔心死了……”
在琴葉的小聲念叨聲中,伊之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用滿是塵土的小手在她臉上印出一個個臟兮兮的手印。
“媽媽……”他拍著小手叫道,然后轉動腦袋,朝著旁邊的大野豬笑呵呵地伸出手,“豬豬,好,朋友……”
“欸?伊之助的意思是,這只野豬是你的朋友?”琴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朋友。”伊之助發(fā)出咯咯的笑聲,小手亂晃著,“好,朋友……”
他在琴葉懷里掙扎起來,如愿被放在地上后,屁顛顛地向著已經(jīng)爬起來的野豬跑了過去。
“伊之助……”琴葉擔憂地叫道。
“沒關系的,小琴葉。有我看著呢,不會有事的。”童磨笑吟吟地擺擺手說道。
他一臉新奇地看著這一人一豬相處和睦的場面,用折扇遮住了下巴。
“他們看起來關系很好的樣子呢,當真是奇妙的緣分啊。”
眼前的這只野豬看上去似乎是失去了孩子,所以把伊之助叼回窩里養(yǎng)了起來。
不知道這只野豬是不是伊之助本該遇到的那一只,但童磨有種奇怪的感覺,或許……會是吧?
這許多年來,似乎總有某種無形的緣分關聯(lián)著人們,讓本該出現(xiàn)的接連出現(xiàn),讓本該相遇的彼此相逢。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因緣際會,讓童磨產(chǎn)生了些許好奇,但也僅此而已。
“那么本該發(fā)生的,還會如期上演嗎?”他歪著頭思考了一下,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嘛,那就等未來看看唄,反正不是什么值得煩惱的事。
這樣想著,童磨隨意地把這種奇妙的感觸拋到了腦后。
他們就這樣站在一邊看著伊之助輕松地安撫好了大野豬,與它歡快地玩耍起來。
這一幕和諧又古怪的樣子。
許久之后,琴葉叫道:“伊之助,我們該回家了。”
“跟你的野豬朋友道別吧,好不好?”她溫柔地彎下腰來說道。
伊之助緊緊抱著野豬的腿,不愿意撒手。
僵持了片刻后,童磨瞇著眼用手里的折扇按住不安分的野豬,一把拎起伊之助丟到了琴葉懷里。
伊之助愣了會兒,然后扯開嗓子哇哇大哭起來。
雖然這家伙越來越少哭了,可一旦哭起來,巨大的嗓門簡直比一千只鴨子還要吵鬧。
童磨合起折扇敲了敲肩膀,開始認真思索起要怎樣把伊之助變成啞巴。
眼看伊之助哭鬧個不停,童磨一扇子敲暈再次準備發(fā)動攻擊的野豬,扯著它的一條后腿往山洞外走去。
“那就把野豬一起帶回去吧,找片林子圈養(yǎng)起來就好咯。”他笑瞇瞇地說。
這樣就能如愿以償?shù)匕岩林唤o野豬養(yǎng)了吧?
哎呀呀,這可是珍貴的野豬奶媽呢,可要好好珍惜才行啊。
“咦?真的好嗎?”
琴葉一臉懵地看看野豬,看看童磨,又看看停下哭鬧的伊之助,臉上爬滿了問號。
這次事件總算告一段落,四處搜尋的信徒們也被召回了寺院。
向來溫柔的琴葉第一次生氣地打了伊之助的屁股,童磨笑容燦爛地在旁邊看著,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慫恿琴葉揍得再狠一點。
那只野豬被圈養(yǎng)在寺院附近的一片林子里,時不時會有信徒丟去一些食物,倒是過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好日子。
伊之助也常常跑去找他的野豬朋友玩耍,喜歡騎在野豬背上在林子里跑來跑去,嗓門巨大的笑聲回蕩在山林間,像是野獸凄厲的嚎叫。
對此,琴葉既擔憂又無奈。
擔心伊之助會受傷,卻又對跑得越來越溜的他毫無辦法。
伊之助實在是非常擅長躲貓貓,似乎永遠都知道琴葉會從哪邊過來逮他,總能恰到好處地躲開母親的追捕,避開眾人的視線溜出去玩。
至于童磨?根本靠不住!
他巴不得伊之助整天跟野豬待在一起,就算伊之助老老實實待在寺院里的時候,童磨也會拎著他的后領把他丟進野豬林里……
這樣小琴葉就是他一個人的啦~
小琴葉的歌聲總也聽不膩呢,那張總是帶著鮮活笑容的漂亮臉蛋也賞心悅目,碧綠色的眼眸中好似永遠都盛著滿滿的光一樣。
真的很令人喜歡啊。
時光靜靜流逝著,不會為任何人而停留。伊之助在漸漸長高,琴葉依然美麗而溫柔,身上卻也多了一股從容的氣質。
這幾年來,在試圖挽回那些前來參與引渡儀式的信徒無果后,琴葉化悲傷為力量,認真投入到了教會的慈善事業(yè)中,幫助了許多人。
她不知道童磨大人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送那些人們離開這個世界的,但想來心里一定是很不好受的。
她深信著,只要完全陷入絕望的人能少一些,童磨大人所要承擔的壓力也能少一點。
能幫童磨大人做點什么,這似乎比實現(xiàn)自我價值什么的要更加有意義。
另一方面,已經(jīng)六歲的伊之助不久之前剛送走了他的野豬朋友。
站在自然死亡的野豬尸體前哭了好久之后,伊之助吸著鼻子將一些豬毛收集起來,央求母親幫他制作成了一副野豬頭套。
琴葉的手藝十分精巧,縫制出來的頭套栩栩如生,非常精致。
伊之助如獲至寶,十分珍惜地把頭套收藏在自己的房間里,偶爾套在頭上,就好像他最喜歡的野豬朋友仍然陪伴在他身邊一樣。
不止一次看到伊之助戴著野豬頭套的樣子,琴葉不太理解,但愿意尊重,暗地里默默憂心伊之助是不是出現(xiàn)了什么心理問題。
童磨倒是覺得這很有趣,豬就該是這樣子的嘛。
于是,他終于對這個討人嫌的孩子產(chǎn)生了一點興趣,開始對伊之助投去更多的關注。
六歲的伊之助,個子小小的,皮膚白嫩。一頭及肩的柔順黑發(fā),發(fā)尾是藍色的。
圓乎乎的臉蛋精致可愛,大眼睛,長睫毛,鼻子挺翹,嘴巴小巧,像個漂亮的瓷娃娃。
童磨閑著沒事就會給他打扮一下,換上一身顏色亮麗的小裙子,再梳一個好看的發(fā)型,比小女孩都漂亮可愛。
第一次看到這一幕的琴葉眼睛一亮,這樣的伊之助確實可愛極了,但她又有些擔心會影響孩子的心理健康。
童磨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她,很多貴族家的男孩子在年紀小的時候都會當做女孩子來養(yǎng),這樣不容易夭折。
在使出多年來身為教主的洗腦功力后,腦袋又笨又單純的小琴葉就這樣被說服啦~
不管怎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伊之助實在是可愛到讓琴葉都無法拒絕呢。
這一天,童磨又一次逮住了到處亂跑的伊之助,把他按在自己的雙腿上興致勃勃地打扮起來。
“放開我,童磨!”伊之助晃動著雙臂吱哇亂叫。
雖然母親一直告誡他要尊敬童磨大人,說什么童磨是他們的恩人,以后要好好報答他……
但是這家伙從他有記憶以來就各種欺負他、坑他,還整天不要臉地跟他搶媽媽,這樣的人要他怎樣尊重得起來啊!
無力反抗童磨的魔爪的伊之助在心底暗暗發(fā)誓,等自己長大后一定會好好暴打他的。
又一次在心里堅定了這個信念后,伊之助扯過童磨遞過來的小裙子,狠狠把它揉成一團丟在了地上。
“我才不要穿裙子!”他大聲叫道,“我是男孩子,不能穿裙子!”
“誒——”童磨一臉困惑地看著他,“為什么不能?”
“女孩子都能穿裙子,憑什么男孩子就不能穿?”他捧著伊之助的臉蛋,一臉沉重地看著他。
伊之助使勁擺動著腦袋,想把自己的臉頰從那雙冰冰涼涼的大手中解脫出來。
“伊之助,怎么能對男孩和女孩區(qū)別對待呢?這樣很不好哦。”童磨皺著眉頭,語重心長地說,“太沒有風度了。”
“是嗎?”伊之助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圓圓的臉蛋被擠得變形。
“是的哦。”童磨轉而笑瞇瞇地點頭,又拿過來好幾件小裙子。
“我不穿!”伊之助瞬間不再迷茫,再次掙扎起來。
“為什么?多漂亮啊。”童磨一手夾住他的腰,一手拿起一條裙子晃了晃,“伊之助長得這么可愛,就是應該穿這個啊。自信一點嘛~”
“反正我就不穿!”伊之助不聽他說話,決定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童磨眼睛一瞇,笑容燦爛地說:“哎呀呀,真是不聽話的孩子呢。不過……不想穿也得穿哦!”
說著,他無視了伊之助的反抗和喊叫,強行把裙子往他身上套。
直到伊之助喊出一句“你特么的快放開本大爺”……
童磨:(?△?)
“誰教你這么說的?”他一臉晴天霹靂的表情。
“哼哼,當然是玄彌了!”伊之助以為自己的話奏效了,得意洋洋地供出了自己的小伙伴。
“啊呀呀,伊之助怎么能說出這么粗魯?shù)脑捘兀俊蓖ヒ皇职粗乜冢桓贝笫艽驌舻哪印?/p>
“不像話!實在是太令人痛心了~”
從萬世極樂教出去的人,由他看著長大的孩子,怎么能是這樣一個沒有禮貌、缺乏教養(yǎng)的人呢?
童磨緩緩收起了臉上的表情,垂眸注視著笑得張狂的伊之助。
是時候給孩子一個完整的童年了呢。
一定要把伊之助培養(yǎng)成一個知書達禮、蘭心蕙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