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鵝毛大雪已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
“不要!”
寧遠猛地睜開眼,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襲來,胸口仿佛被巨石壓住,呼吸艱難。
他抬起頭,近兩百公斤的黑瞎子壓在自己身上,灰褐色的眼睛瞪得老大,身體卻早已涼透。
環顧四周,天色已黑。
寧遠慶幸自己撿回了一條命,卻也很快意識到更加糟糕的事情。
黑風嶺的夜晚,連野獸都不敢出沒,只因此地入夜后溫度極低。
寧遠已經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吃力地抬起手,發現手指早已凍得發黑。
這是危險的信號。
如果再不盡快恢復體溫,就算不凍死在這里,也會落下殘疾。
“有人嗎?救命啊!”
寧遠大聲呼救。
然死寂的黑風嶺只有寒風呼嘯,一張嘴,口腔就像灌進了冰渣,疼得他整個呼吸道都要裂開。
“難道我就這么死了?”
寧遠腦海浮現出沈疏影得知自己死的消息,那絕望的臉蛋,頓時變得有力量了起來。
“我不能就這么死了,這不僅僅是我自己的一條命,而是三條啊,給!我!起!”
寧遠奮力挪動黑瞎子的尸體,一點一點抽離著。
不知過了多久,寧遠吃力地從尸體下掙脫出來。
“好冷!”
之前至少還有黑瞎子蓋在身上,如今單薄的身體暴露在寒風中,寧遠明顯感覺到體溫在迅速流失。
“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趕緊想辦法讓身子暖起來?!?/p>
身上的火折子不知何時掉了,四周一片漆黑,大雪覆蓋,貿然亂走無異于自尋死路。
寧遠的目光落在那頭黑瞎子的尸體上。
尚有余溫。
這讓他看到了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他抽出腰間的柴刀,將黑瞎子腹部的傷口豁開,大小剛好夠自己鉆進去。
做完這一切,寧遠顧不上其他,吃力地鉆進黑瞎子的肚子里。
盡管腥臭撲鼻,但尸體的余溫瞬間包裹了他,讓他稍微好受了一些。
只要能堅持到天亮,就有救了。
而此時在村子里,沈疏影遲遲等不到寧遠回家,急得快要哭出來。
“嫂嫂,我夫君不會出事了吧?天都黑了,他怎么還沒回來?”
屋里,秦茹也急得不行,光腳穿著一雙并不御寒的草鞋,腳趾凍得通紅。
“再等等看,實在不行我去劉姐家借雙靴子,我出去找找?!?/p>
“不行,我現在就要去。嫂嫂你在家守著,別讓火熄了?!?/p>
沈疏影等不及了,她現在只想快點找到寧遠。
“劉姐姐,劉姐姐你在家嗎?救命啊!”
深夜,沈疏影赤著一只腳踩在劉寡婦門前的雪地里,仿佛感覺不到冷。
“誰?。看蟀胍骨瞄T,還讓不讓人睡了?”
屋里房門打開,劉寡婦披著襖衣,哆哆嗦嗦探出頭,看是哪個不長眼的。
“哎呀我的媽呀,沈妹妹你不要命啦?這么冷的天穿這么少在外面干啥?快進來!”
劉寡婦雖作風放蕩,卻也是個熱心腸。
她趕緊把沈疏影拉進屋,讓她烤火。
“劉姐姐,我求您借我一雙靴子吧。我夫君一早出門,到現在都沒回來,我擔心……”
劉寡婦臉色一變,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村里人都知道,進了黑風嶺若在太陽下山前沒回來,就連野獸也得凍死在雪地里,更何況是人?
“你別急,我去找趙村長,讓他招呼村里的男人一起去找。寧遠要是死了,你可怎么活啊,這事兒鬧的?!?/p>
劉寡婦嘀咕著給沈疏影找來一雙靴子,讓她在家等著,隨后離開了家門。
不久,村里的男人們舉著火把,在黑風嶺山腳下呼喊著寧遠的名字。
“趙村長,天太冷了,再這么找下去,怕村里人也得出事,要不……算了吧?”
李家三兄弟中的老大漫不經心地走到一位老者面前。
這位老者不怒自威,曾是大乾帝國營帳下的執戟郎,后來瘸了一條腿,在漠河村做了幾十年村長。
趙村長嘆了口氣,目光落在沈疏影的身上。
“寧家媳婦兒,我看寧遠怕是已經遭遇不測了,再找下去,大家也得凍壞。”
“就這樣吧,所有人先回去,等天亮了,我叫幾個獵戶上山找找寧遠的尸首。”
這話一出,沈疏影瘋了般攔住去路,一改之前的柔弱。
“我夫君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我求求大家了,再幫我找找吧,萬一他已經下山,只是凍暈在附近呢?”
李家老大抱胸冷笑,他們三兄弟心里早就樂開了花。
寧遠一死,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寧家女人,不就輪到他們得手了?
“沈疏影,你清醒點!就算他凍暈在山腳下,這么久也早就硬了?!?/p>
“你怎么這么自私?你男人的命是命,我們的就不是了?”李家老二冷眼旁觀。
李家老大趁機站出來,大聲吆喝:“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
這話一出,沈疏影單薄的身子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直接倒在雪地里。
趙村長嘆了口氣,朝李家三兄弟使了個眼色。
“你們三兄弟把寧家女人送回去,好生照顧?!?/p>
老李頭和三個兒子心照不宣,早已樂開了花。
得知寧遠遭遇不測,他們早就和趙村長串通一氣,打算把寧家兩個小寡婦都弄進門。
“趙老哥,謝了,要是我李家能讓她們懷上,拿到縣衙的補助,肯定有你一份。”
老李頭偷偷從懷里摸出十文錢,塞進趙村長手里,滿臉感激。
趙村長長嘆一聲:“人死了,可活著的人總得吃飯,我這么做不是為了這點錢,你明白嗎?”
“咱漠河村能生養的女人不多了,你三個兒子要是能讓寧家這兩個小寡婦懷上,也算為村子,為朝廷壯陽國策做貢獻了?!?/p>
老李頭心中冷笑,自己確實不是個東西,仗著家里有三個兒子,沒少干不光彩的事。
可你趙村長收了我的好處,還喜歡裝清高?
咱倆啊,其實一路貨色。
……
清晨時分,寧遠猛地睜開了眼睛。
雪終于停了。
他從黑瞎子肚子里鉆出來,渾身在雪地里冒著一股熱氣。
“一晚上沒回去,媳婦肯定擔心壞了,得趕緊回家。”
寧遠慶幸自己命硬,居然挺了過來。
他轉頭看向那頭近兩百公斤的黑瞎子。
這可是個寶。
寧遠活動了一下筋骨,拿起柴刀,熟練地將肉和皮毛分開。
他把大半的肉和厚實的皮毛包著,藏在附近一個自己知道的隱蔽山洞,又搬來石頭和積雪堵住洞口。、
再撒一泡尿盡量掩蓋血腥味兒,防止有其它野獸尋著味兒來。
清晨的漠河村,劉寡婦剛從寧遠家回來,嘴里嘟囔著。
“真是造孽喲,寧遠這小子一死,他家的兩個女人可就白白便宜李家那三個混賬了?!?/p>
就在她準備回屋時,余光一瞥,竟看見渾身是血的寧遠扛著幾十斤重的黑瞎子大腿走了過來。
“我的親娘咧!鬼??!”
劉寡婦嚇得雙腿發軟,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
寧遠笑道,“不是鬼,是人?!?/p>
“你……你沒死???”劉寡婦打量著寧遠,伸手在他手臂上摸了摸。
雖然手臂冰冷,但是軟的。
寧遠沒心思多說,只想趕緊回家,給媳婦和嫂嫂弄吃的。
“寧遠,你等等,”劉寡婦忽然想起什么,趕緊站起來。
“有事?”寧遠停下腳步,保持警惕。
這劉寡婦不會又想用身子換肉吃吧?
他可不干。
這肉是他拿命換來的。
再說了,自家媳婦雖然瘦弱了些,但吃了這黑瞎子肉,以后準能養得水靈。
不比劉寡婦強百倍?
誰知劉寡婦心虛地說,“你……你最好趕緊回家。”
“要是去晚了,你媳婦和嫂嫂……怕是就要改姓李了?!?/p>
寧遠臉色驟變,頓時明白了什么,撒腿就往家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