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遇到了瓶頸。
那幾家資質存疑的建材供應商,注冊地都在外地,法人信息模糊,資金流向幾經周轉,最終匯入海外某個難以追查的離岸賬戶。而關鍵人物李明,在調查組正式約談的前一天,提交了年假申請,手機關機,人間蒸發。
這一切,巧合得令人起疑。
林晚站在辦公室的白板前,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人名、公司關系和資金鏈條。李明的失蹤,非但沒有洗清陸衍的嫌疑,反而像是在欲蓋彌彰。是陸衍提前給他通風報信,讓他出去避風頭?還是李明自己心里有鬼,聞風而逃?
她煩躁地用馬克筆在“李明”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力道大得幾乎要戳穿白板。
“監察長,”助手敲門進來,神色有些凝重,“我們查到,其中一家空殼公司的注冊代理,指向一個叫‘陳永’的人。這個人……有案底,五年前曾因商業欺詐被判刑,當時他的辯護律師,是現在‘衍界’集團的首席法務,王海。”
王海?又是陸衍的心腹。
線索似乎總在即將觸碰到核心時,巧妙地繞回“衍界”,卻又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不清真正的操縱者是誰。
“知道了?!绷滞淼穆曇粲行┥硢?,“繼續追查陳永和王海的關系,還有,想辦法找到李明?!?/p>
助手離開后,辦公室里只剩下林晚一人。疲憊和挫敗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她走到窗邊,望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河,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的、無形的牢籠,而掌控鑰匙的人,似乎依舊是陸衍。
她需要換換腦子,理清思路?;蛟S,該從過去的碎片里,尋找被忽略的線索。
她驅車回到了自己位于市中心的高級公寓。這是監察署為她安排的臨時住所,簡潔冰冷,缺乏人氣。她脫下制服外套,隨手扔在沙發上,目光卻不經意間落在了角落里的一個舊行李箱上。
那是她入獄前留下的少數私人物品之一,出獄后,她一直沒心情整理。
鬼使神差地,她走過去,打開了箱子。里面大多是些舊衣服和書籍,散發著淡淡的樟腦丸和時光混合的味道。她漫無目的地翻看著,直到指尖觸到一個硬質的、熟悉的物體。
是一個舊相框。
她拿出來,拂去上面的薄塵。相框里,是她和陸衍大學時的合影。背景是學校的櫻花大道,照片上的她笑得沒心沒肺,依偎在陸衍身邊,而陸衍低頭看著她,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一只手還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指尖修長。
那是他們確定關系后不久拍的。彼時,他是學長,是校園里的風云人物,她是剛入校不久、懵懂卻耀眼的學妹。他追她,用了十足的耐心和浪漫,幾乎滿足了那個年紀的她對愛情的所有幻想。
“晚晚,以后我的公司,名字里一定要有你的影子。”他曾指著夕陽,信誓旦旦。
“為什么?”
“因為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陸衍打下的江山,有一半是為了你林晚。”
后來,他真的創辦了“衍界”。“衍”與“晚”,看似無關,卻藏著他固執的私心。她曾為此甜蜜許久。
回憶如同猝不及防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那些被刻意遺忘的、柔軟的、溫暖的細節,爭先恐后地涌現出來,與五年牢獄的冰冷、與他決絕的背影,形成尖銳的對比。
心臟傳來一陣細密的絞痛。她猛地將相框扣在桌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不能想!不能再想下去!
她深吸幾口氣,試圖平復翻騰的情緒,轉而繼續翻找箱子里的東西?;蛟S,能找到一些與當年事件相關的、被她忽略的舊物。
在箱子的最底層,她摸到了一個堅硬的、小巧的U盤。U盤很舊,款式是五年前流行的,上面沒有任何標識。
她不記得自己有這個U盤。
帶著一絲疑惑,她將U盤連接到了自己的加密筆記本電腦上。
U盤里只有一個文件夾,命名是簡單的日期——正是她被捕前大約一個月的時間點。
林晚的心跳驟然加速。她點開文件夾,里面是幾份掃描文檔和一些照片。文檔內容讓她瞳孔驟縮——是一些模糊的、關于城西舊港項目前期土地審批的異常記錄,涉及幾個她依稀記得的名字,似乎是當時相關部門的人員。而照片,則是些偷拍角度的會面場景,雖然像素不高,但她能認出其中一人是李明,而另一個背對著鏡頭的瘦高男人,背影隱約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這些資料……是從哪里來的?為什么會出現在她的舊箱子里?
她清楚地記得,當年警方出示的、指證她“經濟犯罪”的證據中,并沒有這些內容。如果這些資料當時被發現,或許會對案情走向產生不同的影響?
一個荒謬而驚人的念頭浮現在她腦海:這個U盤,會不會是當年有人悄悄放進她箱子里的?目的是什么?是幫她?還是……更深層的栽贓?
而那個放U盤的人,會是誰?
陸衍那張深沉難測的臉,再次浮現出來。他知道這個U盤的存在嗎?他保存婚書,和這個突然出現的U盤之間,有沒有關聯?
舊日的影子與眼前的迷霧交織在一起,真相仿佛更近了一步,卻又更加撲朔迷離。林晚握著這枚小小的U盤,感覺它沉甸甸的,像一塊關鍵的拼圖,也可能是一個更危險的陷阱。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