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監察署安排的公寓,已是凌晨。
城市的喧囂被隔絕在外,屋內死寂一片。林晚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手中那個裝著染血信封的證據袋,像一塊寒冰,汲取著她體內僅存的溫度。
李明的死狀,陸衍深不見底的眼神,警察冰冷的槍口……一幕幕在腦海中交替閃現。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混亂和后怕中抽離。
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
她站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臺燈。暖黃的光線驅散了一隅黑暗,卻照不亮她心頭的迷霧。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信封,隔著透明的證據袋,能看出信封被血浸透了大半,邊緣有些破損。
戴上手套,她極其謹慎地打開證據袋,取出里面的信封。血腥味淡淡地散發出來,令人作嘔。信封沒有封口,她將里面的東西倒在鋪了白紙的桌面上。
是幾張照片,和一頁折疊的、字跡潦草的筆記。
照片拍的是些文件資料,內容與U盤里那些模糊的掃描件相互印證,但更清晰,直接指向了城西舊港項目土地審批中的違規操作,并且多次出現了“周瑾”的簽名或批示意見。其中一張照片,甚至拍到了一張私人支票的存根,付款方是一家空殼公司,收款人姓名被刻意遮擋,但日期與項目某個關鍵節點吻合。
而那頁筆記,更像是李明的私人記錄,上面零散地寫著一些關鍵詞、日期和問號,筆跡顫抖,顯露出記錄者的恐懼和猶豫。
“3.15,與周見面,敲定 final ratio(最終比例)?”
“4.02,王律師傳達‘上面’意思,要求加快流程。”
“4.20,海外賬戶收到第一筆,心驚。”
“林晚……替罪羊?陸總知情否?”
“他們想滅口!必須留后手!”
最后一行字,墨跡深重,幾乎劃破紙張。
林晚的心臟被這些文字狠狠攥住。
“替罪羊”三個字,像淬了毒的針,刺穿了她五年來所有的委屈與不甘。所以,她當年的預感是對的,她真的是被精心挑選出來,承擔了不屬于她的罪責!
而“陸總知情否?”這個問句,更是將她對陸衍復雜的疑慮推向了頂點。李明在懷疑陸衍是否知情,這意味著,陸衍很可能并非主謀,甚至可能……同樣被蒙在鼓里?
那么,他當年的“背叛”,他如今的維護,究竟意味著什么?
那個“上面”又是誰?是指周瑾,還是周瑾背后,另有其人?
線索似乎更清晰了,指向了周瑾,指向了一個隱藏在“衍界”內部或外部的利益網絡。但真相卻顯得更加龐雜和危險。李明因為想留后手而被滅口,那么手握U盤和這封染血證據的自己,無疑成了下一個靶子。
她將照片和筆記小心拍照存檔,然后將原件重新封裝好,藏在一個極其隱蔽的地方。U盤和這些新證據,她暫時不能放入監察署的官方系統,那里是否安全,她無法確定。
做完這一切,窗外天際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晨曦微光,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
她毫無睡意,倒了杯水,站在窗前,看著城市逐漸蘇醒。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陸衍將信封遞給她時的眼神,那里面似乎不僅僅是疲憊,還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他到底在謀劃什么?又在守護什么?
就在這時,她的私人手機震動了一下,收到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加密信息。內容極其簡短,只有一個時間和一個坐標。
時間是今晚八點。坐標是位于城郊的一處廢棄碼頭。
沒有署名,但林晚的直覺告訴她,這條信息與陸衍有關,與這團團迷霧有關。
去,還是不去?
這很可能又是一個陷阱,像李明的住所一樣。
但這也是一個機會,一個可能接近真相的機會。對方選擇用這種方式聯系她,顯然也不想暴露在官方視野下。
林晚握著手機,指尖微微收緊。仇恨驅使她歸來,但如今,尋找真相的渴望,以及內心深處對陸衍那份無法徹底割舍的、復雜難言的情感,共同推動著她向前。
她不能再被動等待。
回復了兩個字:“收到。”
然后,她刪除了信息記錄。
陽光終于穿透云層,照亮了城市,也照亮了林晚眼中重新凝聚起的、更為堅定的光芒。無論前方是深淵還是出路,她都必須走下去。
仇恨的堅冰仍在,但裂痕中,似乎透進了一絲微光,指引著迷途的方向。
第一卷:《歸來》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