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晏清原本要走,卻因這一句話,頓住腳步。
他終于給了慕觀瀾一個正眼:“為何問我這個?”
“江明棠是威遠侯府流落在外的真千金,在豫南被商戶養大,不久前才回京,除卻身世之外,她在豫州時的生活很平常,就是千機閣,也沒查出什么東西來。”
慕觀瀾說這話時,眸中閃過一絲冷凝:“所以我才來問你,畢竟在京城,或許你知道的比我多。”
“誰問你這個了?”祁晏清不耐,“我是在問,你為什么突然打聽江明棠?”
“哦,這個啊,我這人向來風流,最是憐香惜玉,侍妾通房諸多,但還缺一位閣主夫人。”
慕觀瀾眉頭一挑:“不久前,我在天香樓遇見那位江小姐了,長得實在貌美,令人驚艷,非常適合做我的正室妻子,所以打聽一下。”
祁晏清發出一聲冷嗤:“你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那些到底是通房侍妾,還是殺手探子,你自己心里有數。”
被他戳穿,慕觀瀾也不見心虛,反而笑容更盛:“祁世子知道的還真多啊。”
好歹與他也算是相識多年,祁晏清怎么可能不清楚他的底細,懶得再廢話。
“慕觀瀾,當初要你冒充承安小郡王時,我確實答應過,你在皇城做任何事,皆有祁氏撐腰。”
祁晏清盯著他:“但你聽好了,江明棠這個人,不許你動。”
“我不管你是為了什么進京,可你要是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他語氣淡淡,“我讓千機閣所有部下尸骨無存,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如三年前那樣。”
慕觀瀾原本還在肆笑,對上祁晏清眸中殺意后,漸漸便斂去了。
廳中有片刻寂靜。
三年前,祁晏清取了化名,隱藏身份,外出游歷,因身手不凡與過人智謀,竟在江湖上也闖下一番名聲。
彼時,各門派皆想拉他入伙,但都被拒之門外,用他的話來說就是:
“一群無聊閑人,有時間陪你們過家家,我還不如去村口看人喂豬。”
狂成這樣,肯定引人記恨,很快他就穩坐江湖追殺榜頭名。
而千機閣主要業務就是,刺殺跟收集情報。
短短一個月,慕觀瀾接到了四十三個追殺單,目標全都是一個人:祁晏清。
他是知道這位真實身份的,本不欲招惹朝廷中人,意外聽說祁晏清對千機閣的評價:陰溝里的蛆蟲。
于是他接下了單子,親自動手,取他性命。
剛開始打得有來有回,他越來越想跟祁晏清分個高下,后者卻已經覺得煩了。
最后一戰雙方都下了狠手,謹慎布局,最終結果就是在白雪皚皚的山谷中,慕觀瀾筋骨寸斷,爬都爬不起來。
而彼時,祁晏清身中兩箭,卻依舊是那副淡漠模樣,看著他說道:“蠢貨。”
那一刻慕觀瀾突然意識到,這次伏擊一開始能成功,并非他算無遺策,而是祁晏清早看穿了他的布置,自愿踏入其中,反誘他入局。
一個自己性命都能當成誘餌的瘋子,他敵不過,太正常了。
慕觀瀾還算了解對手,祁晏清這廝陰狠,眼下對他的警告,絕非虛言。
他心下微沉,臉上卻又掛起了笑:“開玩笑而已。”
說著,慕觀瀾又問道:“不過,世子為何這般護著江家大小姐?”
他語氣里隱隱帶了些試探:“莫非,是對佳人有意?”
想起那日在天香樓見到的女子,慕觀瀾覺得這很有可能。
那江明棠長成那樣,連他看了都覺得似天仙下凡,說不定,祁晏清也不能免俗呢。
想起先前江明棠說的話,祁晏清心下冷嗤一聲,面上冷淡:“你想多了。”
江明棠看不上他,他自然也是看不上她的。
“儲君提拔了威遠侯府的少主,江明棠曾為儲君獻策,又與忠勇侯府有婚約,是連接兩家的橋梁。”
祁晏清難得有耐心解釋:“眼下正是儲君用人求賢的時候,你要是惹事壞了殿下大計,必死無疑,所以,管好你自己。”
他是為大局考慮,才不只是為了那個小女子。
慕觀瀾才不信。
這話聽著合理,實際上破漏百出。
他愈發對這個江明棠感興趣了,得找個時間去會會她。
慕觀瀾起身準備離開,卻被祁晏清攔住。
“拿來。”
他一怔:“什么?”
“千機閣調查的,有關于江明棠的情報。”
祁晏清伸出手去:“拿來。”
慕觀瀾眉梢微動:“我不做賠本買賣,祁世子打算出多少錢?”
“用它來換你的命,很值當。”
“這種東西我怎么可能隨身帶著?”
“讓你的人送過來,就現在。”
祁晏清瞥他一眼,大有他不給,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個門的意思。
最后,慕觀瀾冷哼一聲,吹響掛在脖間的暗哨,召來一只黑鴉,沖其學了幾聲鳥叫,黑鴉飛走后沒多久,一本小冊子被人送到祁晏清手里,他這才得以離開靖國公府。
千機閣調查的情報,比當初威遠侯府調查的要詳細得多。
只要江明棠在豫南時與人有交集,都記載在冊。
在身世揭開之前,她就是普通商戶家的女兒,一家人守著一間小鋪子度日。
祁晏清本都覺得她從前的人生,未免過于平淡,直到掃見靠后的記錄,他愣住了。
“……沈家欠銀一百五十兩,沈父欲賣沈明棠為妾,償債八十兩。”
“沈夫人病逝,威遠侯登門。”
“江明棠回京都侯府。”
……
祁晏清看著那幾行字,久久無法回神。
他記得,去年家里給他簡辦生辰宴,還約莫花費了千兩銀。
而年初江云蕙辦了一場詩會,派人給他妹妹送帖子,嘉瑜回來后對他提及,旁的他都忘了,只記得她說,江云蕙準備了三頂精致的珠冠,給詩會前三甲,她得了一頂。
那珠冠的造價,一頂就要五百兩銀。
月前母親買的一盆品種蘭花,一百七十銀。
而沈家欠了一百五十銀,就要賣女兒。
還只賣八十兩銀。
祁晏清想起之前,江明棠對他說過的話。
“世子,誠信于我而言,不如一粥一飯來得實在。”
之前他刻意送的那些金器,在京中女子看來俗氣老套,誰接到這樣的禮物都要嫌棄,她卻說很喜歡。
原來,她曾經竟只值八十兩銀么?
怪不得,她總說嫁給陸淮川很好。
八十兩銀子就能買一生的賤妾,跟侯府長子的正妻一比,能不好嗎?
原本是想等著看江明棠的笑話,嘲笑她選錯郎君,眼下祁晏清卻想到另一件事。
回到京都當日,江明棠見著那雕梁畫棟的侯府,再看到滿頭珠釵華翠,一件簪子就要數兩銀的江云蕙,她是什么感受?
這一刻,祁晏清莫名覺得心里堵得慌。
他沉著臉,把小廝叫了進來。
祁晏清翻著自己私庫的賬冊,片刻后把賬冊一合:“就這些,現在就送過去。”
小廝撓了撓頭,疑惑道:“世子,這么多,送哪幾家啊?”
“不是哪幾家,就只送威遠侯府大小姐,江明棠。”
小廝:“是,那以何名義送呢?”
祁晏清默了片刻:“就說是嘉瑜為賀好友定親,略表心意,讓江大小姐收下即可。”
“另外再去知會嘉瑜一聲,就說她本該送的禮,我已替她送了,那些字畫孤本,讓她自己留著吧。”
小廝應了一聲,當即去辦。
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祁嘉瑜都懵了。
什么定親賀禮?
她沒打算給江明棠送定親賀禮啊。
要是明棠成親,她自然是要單獨給她備份禮的。
但定親是江陸兩家內部的事兒,又不宴請外人賓客,按規矩,就算她跟江明棠關系好,也是不用送禮的啊。
她抱著不解詢問兄長,祁晏清一本正經地告訴她:“太子殿下欲重用江時序,威遠侯府前路光明,這樣的人家,值得我們多結交。”
“單送一份定親禮,顯得你對江明棠更看重,兩府關系自然親近,日后若有什么為難之事,也可尋威遠侯府幫忙。”
祁嘉瑜頓時明白:“原來兄長是為大局考慮,是妹妹愚鈍了,多謝兄長指教。”
祁晏清點了點頭,十分欣慰妹妹的懂事。
當這一大車禮物送到江明棠手里時,流螢光盤點就用了小半個時辰。
“金翠鑲寶鳳紋步搖十對,暗紋八仙玉簪六支,珍珠簪六支,金霞墜子六支,金纏絲魚紋手鐲三對,楠香木纏絲手鐲三對,金蟬紋手鐲三對,銀點翠蝶耳墜六對,綠松石珠串十四條……”
雖然江明棠不太懂本朝禮制,但她記得,定親一事,外人是不會送賀禮的。
祁嘉瑜身為名門閨秀,不可能不知道這點。
況且就算她把自己當閨蜜來看,便是她將來成親,她都用不著送這么多啊。
正當她疑惑不解之際,元寶突然出聲了。
“恭喜宿主。”
“怎么了?”
元寶:“目標人物祁晏清好感度+8,當前好感度40點,獲得積分64,總積分余額1250點!”
聽到這聲播報,江明棠頓了一下,心中有了個懷疑,方才的疑惑,也大概能解開了。
“元寶,我覺得這些東西不是祁嘉瑜送的,而是祁晏清送我的。”
“啊?為什么?”
“直覺。”
這像是他的行事風格。
但最終,江明棠也不過只粗略看了一眼那幾箱華貴珠串,金釵玉飾,就沒什么興趣了。
這些東西,遠不及祁晏清好感度增加讓她開心。
他的好感度要是能一夜漲到100點,八個億到賬,她肯定會快樂得原地起飛。
臘八過后,陸淮川便要出發去東陽書院求學,這一去,得除夕才能回來。
臨走前,他實在惦念未婚妻,匆匆來見了江明棠一面,這才坐上去東陽書院的車駕。
不久前,英國公府送來了請柬,說臘月初十家中老太君過壽,請京中各家過府同慶,孟氏應下邀約,命人備了一份厚禮。
這一轉眼,就到了壽宴當天。
江明棠一早就起了,對著鏡子描眉上妝,還特意用了系統贈給她的煥顏膏。
今天的宴會非常重要。
英國公府的地位,與靖國公府不相上下,他家舉辦壽宴,京中人家但凡接到帖子的,都一定會去。
譬如祁氏,譬如陸氏,再譬如承安郡王府。
最重要的是,英國公是太子黨。
所以今天,裴景衡也一定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到場祝壽。
放下煥顏膏后,江明棠仔細對鏡自照良久,緩緩露出一抹笑。
她的攻略目標們,馬上就要共聚一堂了。
幾十個億,想想都開心。
她今天一定要狠狠掙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