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這話一出,二房范氏馬上緊緊盯著孟氏,恨不得她立刻點頭說要去陪江云蕙。
這樣一來,府中上下事,就會交給她來打理。
孟氏下意識地看向了江明棠。
江明棠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給她,根本不關心她的去留,只給老夫人舀了湯。
想起昨夜夢中女兒,總是將好吃的優先遞給她,孟氏只覺得心酸萬分。
可偏偏,她沒有資格怪女兒待她不親近。
因為,是她先偏心云蕙的。
良久,她做出了決定:“母親,我留在家里。”
孟氏勉強笑了笑:“云蕙去廟里清修,日后我也能騰出空去看她。”
而且,明棠在家中。
她養了云蕙十多年,彼此之間的母女情分不必多說。
現下,她想跟女兒多親近親近。
對此,江明棠毫無所覺。
她就算知道孟氏的想法,也只會說一句:別拿這個當借口。
她是舍不得她么?
她是舍不得府里的管家權。
人總是這樣,以利益為重。
江明棠也沒打算讓她好過,打擊人不打痛點,那還叫什么打擊?
她昨日跟老夫人隱晦提了,想要學習管家。
眼下孟氏決定留在府里,老夫人當即道:“前段日子你大病一場,身子也沒好全,這府里上下事都要你一個操心,也夠累的。”
“明棠已經定親,也該學一學如何管家了,從今天起,你就歇一歇,府里的事務交給明棠,我親自教她。”
聞言,孟氏當即有些急了:“母親,我身子已經大好了,我……”
老夫人手一擺:“此事不必再說,我瞧著你是還沒好,還得再吃幾副藥。”
好好治一治那個不清楚的腦子!
自家親女兒不在乎,向著外人的血脈。
看看云蕙,都干了什么?
江氏好不容易有今天榮光,因為她差點全族覆滅了!
這種禍害,還是得趕緊送走。
孟氏嘴唇微動,想要說什么,卻也知道,老夫人在府中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只得忍耐下去。
江明棠有些詫異。
她以為老夫人只會讓她跟著學,主要事務肯定是交給孟氏跟范氏的。
沒想到,直接就讓她當家做主了。
這不行。
侯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每天兩眼一睜就是管家,她可沒有那么多時間,百億補貼還等著她去掙呢。
而且,二房叔母范氏可一直對管家權虎視眈眈,孟氏肯定也不甘心權力旁落,到時候肯定會出岔子。
她現在最煩的,就是別人耽誤她掙錢。
所以,江明棠當即道:“祖母,你這就太為難我了,我才回來沒多久,怎么能管家呢。”
“你怎么不能?”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有祖母教你,你怕什么?”
“孫女是怕自己太笨,耗費祖母心力,到時候讓您累著了,就是我的過錯了。”
江明棠軟聲道:“況且您知道的,我一到冷天兒,用膳都遲到,要是管了家,卯時就得起,太為難我了。”
“你這個懶貨!”老夫人沒好氣地開口,“滿京城也就你一個閨閣小姐,懶成這樣,還好早定了親,不然誰家郎君敢要你!”
話雖然是這么說,可她眼里滿是慈愛,并不是真的責怪她。
江明棠露出個笑:“以后若是我嫁出去了,自然要勤快些,現下還在祖母身邊,您就慣著點孫女,讓我懶一懶嘛。”
“行了行了,這么大人了,別撒嬌賣乖。”
老夫人嫌棄地瞥她一眼:“那你想怎么辦?”
“不如這樣。”
江明棠視線劃過孟氏,范氏,陳氏,最后又落到范氏身上。
“您讓二叔母幫著我一道管家,二叔母在府上這么多年,她比我了解家里情況,小事就讓她做主,要是有拿不定主意的,我跟她商量之后再來問您。”
聽了她這話,范氏高興得不得了,看向江明棠的眼神都亮了。
好侄女啊!
你能回家可真是太好了!
你怎么不早點回來呢!
孟氏則是有些失望地看著江明棠。
沒想到,女兒最后是幫著范氏說話。
可這結果,又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老夫人想了想:“好,那就聽你的,讓你二叔母幫著你點,你自己也要好好學,有什么不懂的,再來問我。”
“好,謝謝祖母。”
早膳就在祖孫倆樂融融的氛圍中結束了。
江明棠出了膳廳,準備回毓靈院,卻被人叫住。
“明棠。”
她回過頭來,見是孟氏,道:“母親有事?”
見她神色淡漠,孟氏不由得想起夢中纏著她撒嬌的小丫頭,話語里隱隱帶了幾分討好。
“母親讓你管家,你剛回來,肯定什么也不懂,不如去正房坐坐,我慢慢教你。”
她想跟明棠說一說話。
江明棠卻道:“不用了母親,若是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問二叔母。”
“可我是你親娘,我……”
“母親。”江明棠打斷她的話,:“您如今不用管家了,正好騰出時間來照顧云蕙妹妹,我就不打擾了,毓靈院中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孟氏看著她的背影,想叫住她,卻不知從何開口,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眼眶微紅,心口隱痛。
很快,府中上下奴仆都知道,侯府內宅換成了大小姐,跟二房夫人當家做主,心下詫異不已。
沒想到大小姐回來不到半年,竟已如此得老夫人喜歡,連管家權都交給她了。
一時間,府中人對江明棠更恭敬了。
對孟氏來說,這事兒萬分憋屈。
身為侯府主母,卻不得管家,讓婆母卸了權,傳出去,她的臉面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范氏則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連夜把自己舍不得用的蜀錦拿出來,做了身衣裳。
以后別家宴請侯府,她可就算是半個代表了。
除此之外,她還從二房私庫里取了許多東西,送到了毓靈院,說是江明棠回來這么久了,二叔母也沒給她買過什么東西,這些就當一點心意,讓她千萬不要推辭。
平心而論,江明棠還是很欣賞范氏的,最起碼她拎得清,也很玲瓏,不知道勝過孟氏多少,只不過當年身家低了些,只能嫁給二叔。
她二叔又是個軟弱的性子,官場上沒什么建樹,在府里也說不上什么話,正因如此,多年來,范氏一直被孟氏壓制著。
如今一朝翻身,她得意的很,卻也不會忘了分寸,第一時間來跟江明棠示好。
江明棠也就順勢表達了一下自己的親近之意,對范氏好一陣夸,然后把雜事都丟給她去處理,自己樂得清閑。
不久后,江時序跟威遠侯也知道了此事。
威遠侯覺得,母親是因為云蕙的事兒,責怪于妻子,才會這么做。
他身為兒子,也只有順從的份兒。
江時序則是想著,明棠確實該學著管家了,日后整個侯府,還是要交到她手里的。
因為他已經想好了,既然當初他是被威遠侯抱回來,當繼承人培養的,那就說明他家中應該是沒什么人了。
待日后查到了證據,揭開身世,與明棠不再是兄妹關系了,他就提出入贅侯府。
這樣明棠不用嫁出去,他也不用離開江家,侯府依舊還有繼承人,三全其美。
至于陸淮川,還有他們當初在南湖園立下的約定,已經被江時序全然拋在腦后了。
考中了又如何?
明棠肯定是要嫁給他的。
他為明棠另尋的佳婿,就是他自己。
當天虎賁軍營中有事,江時序回來的較晚,本來還想再去看看明棠,卻見毓靈院中黑了燈,怕打擾到她,只能作罷。
及至第二日一早,他去給老夫人請安,仍沒看見江明棠,有些納悶,一問才知道雪下得厚重,天氣太冷,老夫人免了她請安之禮。
并且,她已經有好幾日,不曾去膳廳用飯,只窩在被子里當懶蟲了。
“是我把她慣壞了,自己不過來,還要讓人去廚房取吃的回去。”
老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再這樣下去,怕是開了春,要胖成球兒了,屆時陸家那孩子,不得嫌棄她呀。”
江時序沒吭聲。
輪得到陸淮川嫌棄?
他喜歡就行。
而后,江時序便去了毓靈院,路上恰巧遇到去取飯食的流螢。
見大公子問她要去何處,流螢頗有些尷尬。
大公子最見不得,府中懶散做派的人了。
她記得從前有一年,二房的公子們也是因為天冷,用膳遲了些,讓長輩們等了一會兒,就被大公子狠狠訓了一頓,當天還不許廚房給他們備膳。
“既起不了身,那也不必吃了。”
這可是大公子的原話。
二房的公子們餓了一天,老實多了,再懶也要準時爬起來去膳廳。
然而這一回,得知了妹妹的“荒唐”之舉,江時序卻完全不覺得她失禮,問道:“她可起了?”
“奴婢從院子里出來的時候,小姐已經起了,正在梳洗。”
“去吧,動作快些。”
說著,江時序腳步不停,拐進了毓靈院。
江明棠本來還在更衣呢,聽見丫鬟的通報,眼眸微動,想了想,阻止了織雨給她裹上狐裘,命人出去,而后笑著道:“兄長來了,快進來。”
江時序原本還想在外間坐等,見她這般不設防,便也把那禮節拋在了腦后,掀簾進去。
因有暖道,內室里絲毫不冷,流轉的空氣中,帶了馨香之氣,再一看不遠處的女嬌娥,江時序竟覺得有些熱。
江明棠坐在梳妝臺前,她穿著素色里衣,褻褲下擺太長,被她隨意卷起,露出纖細腳踝,繡鞋也不曾好好穿著,潔白圓潤的腳置于其外。
視線上移,上衣輕薄貼身,勾勒出玲瓏曲線,尚未熄滅的燭火透過衣裳,隱約可見胸前起伏,與細軟腰肢。
江時序腦中轟然一聲,若驚雷乍起,引星火燎原,頓時覺得口干舌燥,下腹灼燒。
他喉結不自覺滾動,似是肌膚的清幽香氣,如一張巨網,撲面而來,把他捆得嚴嚴實實,掙脫不得。
直至江明棠到了他跟前,他才勉強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將目光從她領口處那片玉色上挪開。
“怎么起得這么晚?”
“天太冷了,不大想動。”
她笑意盈盈:“祖母免了我請安,索性我就多睡會兒。”
“我聽祖母說,你好幾日都不用早膳,不餓嗎?”
江明棠說道:“我才沒有不用早膳呢,我有讓丫鬟們去廚房取飯食。”
“而且我有這個,不會餓的。”
她將梳妝臺上的小食盒打開,里面放著數塊方糕:“這是我前兩日出門時買的,能放好久呢,我要是餓了,就吃幾塊兒。”
說著,江明棠拿起方糕,放入自己口中,露出滿足的表情,而后捻起一塊,遞給他:“兄長,你嘗嘗,挺好吃的。”
江時序看著她,卻不曾伸手去拿,而是就著她遞過來的手,將那方糕含住。
舌尖觸及指尖,溫熱的觸感讓江明棠一顫,下意識要抽回手,卻忽地被他緊緊地握住了手腕,不得撤離。
看著她怔愣模樣,江時序輕輕一扯,又將她往自己懷里帶了帶,而后才慢條斯理地將那方糕卷入口中,同時松開她的手。
他細細品鑒,意味深長地道:“是很好吃,我很喜歡。”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說方糕,還是……
江明棠心下怦然,只覺得他整個人看著色氣十足,欲念深重。
自打知道了身世以后,他真的是一點也藏不住了,她不過略微引誘,竟就如此做派。
她面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兄長。”
“嗯?”
“我覺得你最近,好像有點奇怪。”
他眉眼微抬:“如何奇怪?”
江明棠微微蹙眉,搖了搖頭:“說不上來。”
可見她那懵懂而又支支吾吾的模樣,分明是察覺到了一絲什么,卻又實在摸不清楚,才找了這個借口。
江時序眸光幽暗地看著她:“棠棠,哥哥只是更喜歡你了而已。”
這話著實令江明棠暗暗噎了一下,她維持著笑:“真的嗎?我也很喜歡兄長。”
趕在江時序再度口吐狂言前,她趕緊背過身去,重新在梳妝臺前坐下:“兄長,我要上妝了,你去外間等我吧。”
卻不料他非但沒有退出去,反而跟著上前:“要不要我為你畫眉?”
“這不好吧。”江明棠抿了抿唇,明知故問,“這不是夫郎才能做的事么?”
“沒什么不好。”
江時序從她手中接過黛筆,看著鏡中花顏。
“夫郎能做的,哥哥自然也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