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瑾珩卻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溫令儀，眼中竟有欣賞之色。

更是自嘲地笑了一聲。

看看這早已準備好的證據(jù)，這女人心思縝密得可怕。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惱母妃，激怒舅父，他身為皇子主動示好，她一個臣子之女卻嗤之以鼻？

江瑾珩知道那一刻自己的確沖動了。

可他不得不動。

溫家給臉不要，竟還勾結衛(wèi)錚，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多次讓母妃與舅父難堪。

他身為以蔣氏派系力保的皇子，此時若繼續(xù)做那清風朗月的貴公子，日后恐失人心。

溫令儀推著他、逼著他，冷眼旁觀他。

已經(jīng)走到這步，蔣家與溫家再無轉(zhuǎn)圜余地。

那便徹底撕破臉！

未曾想，這第一次交鋒，他竟然被這個素來不放在眼里的后宅女子算計？

江瑾珩還能分辨什么？

他的確是多次暗自尋過溫令儀，只要父皇派人打探一番……不，恐怕父皇早就知道他私下里的小動作，否則也不會草率地給溫令儀下了賜婚圣旨。

若是說他根本不知道這本滿是功績的冊子，純屬溫令儀構陷呢？

哦。

那便等于親口告訴父皇：我就是想和宰相府聯(lián)姻，我就是想與太子爭奪皇位。

如此一來，他多年在父皇面前表現(xiàn)的乖順，全都付之東流。

越想，江瑾珩便越覺得羞惱。

溫令儀是故意沒有向父皇說明自己曾經(jīng)允她正妻之位，她……她是故意膈應他，讓他從惡心和更惡心之間選擇！

好一個溫令儀，從前當真小瞧了她。

環(huán)環(huán)相扣，步步緊逼。

都不用猜，哪怕自己想出對策，她也有下一招等著……

那便，別怪他禍水東引。

江瑾珩不見一絲慌亂，恭恭敬敬地道：“父皇，在兒臣回答定遠侯府少夫人這個問題之前，能否問問衛(wèi)小將軍，既然相府所捐之物都是以朝廷賑災的名義送到邊塞，你又如何知道出自溫家之手？”

“少夫人。”江景珩又看向溫令儀，笑容溫和，眼神卻極度冷漠：“你剛剛可是說衛(wèi)小將軍知恩圖報、飲水思源呢。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他就差沒喊出鎮(zhèn)國公府與宰相府狼狽為奸、蠅營狗茍！

“陛下，臣，有本啟奏?！?/p>

衛(wèi)錚并未直接回答江瑾珩，而是從錦豹官服的寬袖內(nèi)袋中取出奏折。

這緋紅官服可是衛(wèi)錚歸京首次上朝皇帝論功行賞封他為安夷將軍后，第一次穿在身上。

今日本也是衛(wèi)錚休沐之日，完全可以身著常服赴宴。

畢竟官服也是下午才送到。

可衛(wèi)錚覺得這官服穿在自己身上好看極了，他得讓大小姐瞧瞧，京中再沒有比他更俊俏風流的少年郎。

而這奏折，衛(wèi)錚是準備宴會結束親自遞給老皇帝，待他看過之后再進行決斷的。

巧了。

剛好事態(tài)發(fā)展到了這步，剛好他又身穿官服，還順帶將奏折也帶著。

所有人的視線聚集在衛(wèi)錚身上。

都覺得他瘋了！

鎮(zhèn)國公夫人呢？為何不管管？

眾人四下尋找，這才發(fā)現(xiàn)鎮(zhèn)國公夫人壓根沒出現(xiàn)，甚至鎮(zhèn)國公府除了衛(wèi)錚無一人到場。

再看衛(wèi)錚手中奏折，那就有趣了。

衛(wèi)錚還沒有繼承爵位，也就是說皇上根本沒正式公開過他的身份。

若是他個人出了什么意外，是完全連累不到鎮(zhèn)國公府的。

可見他手上那奏折有多燙手。

眾人屏氣凝神，侯府老夫人身體早已抖如篩糠。

她沒想到溫令儀竟然是這么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到底在干什么？！她已經(jīng)嫁到了定遠侯府，溫柏那廝對她這個女兒也是置之不理，為何上趕著送死？

她自己死就算了，莫要連累了定遠侯府！

老夫人不敢出聲，更別說陳婉柔。

她都看不明白那些人怎么就說著說著便劍拔弩張了？

剛跳完舞帝王還是笑瞇瞇地，此刻面無表情，陳婉柔卻覺得汗毛倒豎。

龍椅之上，皇帝面容平靜。只那龍袍上的金線在殿內(nèi)燈火下泛著冷光。他垂眸，望著下方不閃不避與之對視的少年。

一側長眉微揚，似乎在與殿中的少年做最后確認。

衛(wèi)錚將奏折往前送了送，目光越發(fā)堅毅：“臣，敢有啟奏！”

加了這個‘敢’字，奏折的意義完全不同了。在朝臣中基本用于彈劾權貴、進諫逆耳之言。

眾臣嘩然。

視線忍不住在七皇子、蔣震、以及蔣家親眷中徘徊。

要知道人忽然暴富，尤其是得到權利之后，嘴臉可是很丑陋的。

不談蔣家人功績?nèi)绾?，只說人品，是真的不太好。

可這衛(wèi)小將軍才回京都沒幾日，沒必要這么早與蔣家為敵吧？

“呈上來。”

“陛下——”

帝王話音剛落，蔣貴妃急了。

她很慌。

慌得手腳發(fā)軟，連聲音都在顫抖：“臣妾之過，因一個女子便失了儀態(tài)、亂了規(guī)制，擾了陛下興致，更寒了百官的心。臣妾愚鈍蒙昧、舉措乖張、有負圣恩，懇請陛下降罪?！?/p>

皇帝眸色無波，語氣疏淡：“愛妃莫非頭風又作？且回宮靜養(yǎng)，無需在此擾攘?！?/p>

蔣貴妃直接跪了。

今早就不應該因一根頭發(fā)見了血，不吉利。

那賤人血呼啦地跑到她面前，驚得她這心突突狂跳了一整天。

不祥的預感太過強烈，尤其是在皇兒質(zhì)問那小雜種之后，彈劾之人必定在皇兒與兄長之間……

哪個她都不能接受！

“蠢貨，愣著作甚，速扶你主子回宮！”太后給蔣貴妃的大宮女使了個眼色。

大宮女立刻扶起蔣貴妃，悄聲低語：“娘娘，還不知是何事，您若是再鬧下去才會讓七皇子為難。”

在蔣貴妃離開之際，奏折已經(jīng)呈到皇帝面前。

便是有了心理準備，皇帝還是被奏折里的內(nèi)容駭住。

戴著璽戒的指節(jié)死死扣著椅側的龍形扶手，指腹因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將雕紋捏碎。原本平和的眉宇擰成深川，眼底翻涌著驚濤駭浪。

他的呼吸略有些粗重，喉間似有團火在燒。

所有人更加屏氣凝神，頭垂得更低了。

“陛下，臣今日此舉實屬冒進，可臣受了恩澤，便不能不表。實乃情急之故，還望陛下明鑒。”

言下之意，不能怪我，是你兒子和舅哥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