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抱上來。”
陸寒霆冷聲命令。
“是,陸總。”
張特助不敢有絲毫遲疑,立刻下車,頂著風雪快步走到雪堆旁。
他小心翼翼地撥開覆蓋在女孩身上的雪,當看清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時,心頭猛地一顫。
這孩子,恐怕已經……
他伸手探向女孩的鼻息。
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氣息,輕輕拂過他的指尖。
還活著。
張特助松了口氣,不敢耽擱,立刻將這個渾身冰冷、散發著污泥和餿臭氣味的小人兒抱了起來。
孩子輕得驚人,像一團沒有重量的棉花。
車門打開,一股暖氣迎面撲來。
張特助抱著孩子,動作有些僵硬,看著車內纖塵不染的昂貴真皮座椅,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放進來。”
陸寒霆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眼神卻牢牢鎖在那個小小的身體上。
張特助不再猶豫,將蘇糖糖小心地抱進車里,放在了寬敞的后座上。
車內溫暖如春,那股混合著冰水與污泥的刺鼻氣味卻瞬間彌漫開來。
陸寒霆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卻不是因為那股味道。
而是因為懷里這具小身體的冰冷。
他伸出手,解下自己腿上的羊絨毯,毫不猶豫地裹在了蘇糖糖的身上。
昂貴的、純手工制作的毯子,瞬間被臟污的泥水浸濕了一大片。
張特助從后視鏡里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陸總有極其嚴重的潔癖,三年來,除了醫生,從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他三步之內。
今天這是怎么了?
陸寒霆的目光落在蘇糖糖凍得發紫的小臉上,她的睫毛上還掛著冰晶,嘴唇烏青,毫無生氣。
即便在昏迷中,她的小手依然死死地攥著什么東西,護在胸前。
那是一種保護的姿態,仿佛攥著她世界的全部。
陸寒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看看她守護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指尖觸碰到她的小手,冰得駭人。
他耐著性子,用自己溫熱的指腹,一點點掰開她凍得僵硬的手指。
啪嗒。
一張被攥得發皺,還帶著濕氣的照片,掉落在他黑色的西裝褲上。
照片上,是一個笑意溫柔的女人,眉眼彎彎,氣質婉約。
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陸寒霆的瞳孔驟然緊縮。
整個車廂的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他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尖銳的疼痛感沿著神經末梢瘋狂蔓延。
好眼熟的女人。
很像——她?
五年前,那個雨夜,那個闖入他房間,又在第二天清晨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女人。
他找了她五年。
一個與他毫無交集的女人,卻在他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給了他唯一一次失控。
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她。
“媽媽……”
一聲貓叫般的呢喃,將陸寒霆從翻涌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他低下頭,看到蘇糖糖的眼角滑下一滴滾燙的淚珠。
“媽媽……糖糖冷……”
陸寒霆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他看著照片上女人的臉,又看看懷里這個奄奄一息的孩子。
她們的眉眼之間,竟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相似。
一個荒唐又大膽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從心底冒了出來。
“回云頂別墅。”
他的聲音比剛才還要冷硬幾分,卻多了一絲不容置喙的命令。
“立刻通知李醫生,讓他馬上過去。”
“是,陸總!”
張特助不敢多問,立刻發動車子,平穩地調轉方向,向著京市最頂級的富人區駛去。
勞斯萊斯幻影駛入云頂別墅的大門,管家和傭人們早已撐著傘在門口等候。
當看到陸寒霆親自抱著一個又臟又臭的小女孩從車上下來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們的陸總,那個矜貴冷漠、不近人情的陸家掌權人,竟然抱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
陸寒霆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操控著輪椅,懷里抱著被毯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小人兒,徑直朝著自己的主臥走去。
“把暖氣開到最大。”
“準備熱水和干凈的兒童衣物。”
“閑雜人等,不許進來。”
一連串的命令,冷靜而清晰。
眾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刻手忙腳亂地行動起來。
寬大奢華的臥室里,陸寒霆小心翼翼地將蘇糖糖放在自己那張價值不菲的大床上。
柔軟的床墊因為她小小的身體,微微下陷。
很快,家庭醫生李遠提著醫藥箱匆匆趕來。
“陸總。”
“給她看看。”陸寒霆的視線沒有離開過床上的小人兒。
李醫生不敢怠慢,立刻上前,開始為蘇糖糖做檢查。
他先是拿出醫用剪刀,小心地剪開蘇糖糖身上那件又濕又臟的薄棉襖。
當衣服被剝開,露出底下瘦弱的身體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小小的身軀上,布滿了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
胳膊上、腿上、甚至小小的背上,新傷疊著舊傷,看上去觸目驚心。
最刺眼的是她肩膀處,一個清晰的、屬于成年人的五指印,已經變成了深紫色。
臥室里的空氣,瞬間降到了冰點。
陸寒霆坐在輪椅上,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根根泛白。
一股暴戾的、想要毀滅一切的怒火,從他的胸腔中瘋狂燃起。
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駭人的風暴。
“這些傷,是怎么回事。”
他的聲音很低,很沉,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森然的寒意。
李醫生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場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他擦了擦額頭的汗,低聲回答。
“陸總,孩子長期營養不良,身體很虛弱。加上受凍和驚嚇,現在高燒不退。”
“至于這些傷……”
李醫生頓了頓,語氣沉重。
“都是外力毆打造成的。從傷痕的顏色看,有些是幾天前的舊傷,有些……是今天剛添的新傷。”
新傷。
都是些什么人?真是禽獸不如!
他們居然,對一個五歲的孩子,下了這樣的毒手。
“先治好她。”
陸寒霆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冰冷,但那雙眼眸深處,卻是一片足以將人吞噬的黑暗。
李醫生立刻開始給蘇糖糖處理傷口,上藥,然后掛上了退燒的點滴。
忙完一切,他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臥室里,又只剩下陸寒霆和床上的蘇糖糖。
藥水順著輸液管,一點點滴入她小小的身體。
或許是溫暖的環境和藥物起了作用,蘇糖糖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她嚶嚀一聲,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