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冬日的陽光穿過窗欞,在炕上投下幾塊模糊的光斑。
江辰睜開眼,眸子里沒有絲毫剛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片沉靜如水的清明。
他昨夜研讀《電磁場理論基礎》直至凌晨四點方歇,若是尋常少年,熬到此時早已精神萎靡。
但他識海中的神魂本源被《道德經》淬煉得異常凝聚,只需短短幾個時辰的沉眠,便足以滌盡疲憊,重煥生機。
奶奶正在灶臺前忙碌,鍋里蒸騰起白色的霧氣,混雜著玉米糊糊特有的谷物甜香。
“火再旺點,小魚,那疙瘩柴填進去……”
奶奶的聲音帶著一股暖融融的安穩。
“嗯嗯!奶,我填啦!”
江小魚脆生生的應答響起。
她裹著那件大紅燈芯絨襖子,小臉被灶火映得紅撲撲的,正蹲在灶臺后,笨拙而認真地用燒火棍撥弄著柴火,讓那點橘紅的光更明亮些。
院子里,“篤、篤、篤……”沉穩而富有節奏的劈柴聲傳來。
透過窗欞縫隙,能看到黃明遠正掄著斧頭,利落地將一段粗大的樹根劈開。
一股混合著柴火、食物和泥土清冽氣息的暖意,在這破舊的土屋里無聲彌漫。
江辰掀開薄被起身,走到灶臺邊。
“辰娃子醒啦?”奶奶回頭,眼睛里漾開笑意,“正好,糊糊馬上就好。”
“哥!”
小魚也揚起小臉,眼睛亮亮的。
江辰微微頷首,目光卻越過她們,投向窗外正在劈柴的黃明遠。
“道長。”
黃明遠聞聲停下動作,抹了把額角的汗,快步走到窗前,恭敬問道:“師父,您吩咐?”
江辰道:“尋些黃紙、朱砂、狼毫來。”
黃明遠心頭一跳,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期待:“有!青松觀里還存著些上好的!弟子這就去取!”
不過一個小時,黃明遠便捧著一疊微微泛黃的夾宣符紙、一碟顏色暗紅的辰砂朱砂、還有一支筆鋒完好的舊狼毫匆匆返回。
他將東西小心放在院中磨盤上,眼巴巴看著江辰走近。
“師父,您這是要……畫符?”
江辰沒答話。
他鋪開符紙,狼毫飽蘸濃稠朱砂,凝神靜氣。
識海中,神魂本源微微震顫,循著昨夜參悟的電場軌跡,筆鋒落下!
嗤——
朱砂在符紙上拖曳出扭曲的軌跡,筆鋒過處,竟有細微的電火花在紙面跳躍閃爍!
黃明遠看得眼都直了,喉結忍不住滾動了一下——這已不是“神韻”,而是真正的雷火之威!
江辰卻眉頭皺緊。
不對!
朱砂線條上的電火花微弱如風中殘燭,轉瞬即逝。
他清晰“看”到,朱砂本身的導電性太差,根本無法承載他神魂引動的高壓電場!
紙面殘留的細微電荷,甚至無法擊穿一厘米的空氣。
“導電不足。”江辰放下筆,目光掃過院角堆著的破鐵鍋碎片,“找些鐵粉來,越細越好?!?/p>
“鐵粉?”
黃明遠雖不明所以,動作卻飛快。
他沖進屋里,找來半塊磨刀石,又從院子里找來一塊小鐵片,蹲在磨盤邊“吭哧吭哧”研磨起來。
鐵銹混著細小的鐵屑簌簌落下,很快積起一小撮暗紅色的粉末。
江辰取過鐵粉,小心摻入朱砂碟中,細細研磨均勻。
朱砂的暗紅混入鐵粉的灰褐,如同凝固的血與銹。
他再次執筆,飽蘸這混了鐵粉的“墨”。
這一次,當筆鋒裹挾著江辰高度凝聚的神魂意念落下時——
噼啪!
一道刺眼的藍色電芒猛地從筆尖與符紙接觸處炸開!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強烈的焦糊味和奇異的臭氧氣息!
黃明遠“嗷”一嗓子,驚得連退三步!
符紙上,一道扭曲如閃電的暗紅紋路已然成形。
筆鋒過處,鐵粉在神魂電場下形成微小的導電路徑,暗藏雷霆!
江辰指尖輕輕拂過符箓末端,一絲微弱的精神力如引信般注入。
轟——!
院中那棵歪脖子老槐樹旁,一團刺目的白光憑空炸開!
沒有雷聲,只有一聲短促刺耳的空氣撕裂聲!
一道小指粗細、熾白刺眼的電弧扭曲著劈落,精準打在黃明遠腳前半尺的地面上!
噗!
焦黑的泥土炸開一個小坑,青煙裊裊升起,混雜著濃烈的土腥與臭氧味!
黃明遠僵坐在地,渾身汗毛倒豎!
剛才那一瞬,他清晰感覺到頭皮發麻,仿佛死神的指尖擦著頭皮掠過!
“引……引雷符?”
老道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敬畏地看著那張靜靜躺在磨盤上的符箓,又看看地上那個還冒著煙的焦黑小坑。
“神……神跡!這是真正的神跡啊師父!您……您竟能執掌雷霆?!這符箓……拿出去,莫說一萬!十萬都有人搶破頭!這是真正的護身神符?。 ?/p>
江辰神色平靜,正欲再試,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保安隊長三哥帶著兩名保安出現在門口。
只是這一次,三哥臉上沒有了跋扈,而是恭恭敬敬道:“黃道長,趙老板有急事請您過去一趟,車子在鎮上等著了。”
黃明遠心頭一凜,下意識看向江辰。
少年不動聲色,隨手從磨盤上拿起那張尚未干透的引雷符,塞進黃明遠手中。
“去吧?!?/p>
黃明遠握緊這張微帶靜電吸附感的符箓,如同握住一團滾燙的雷霆。
他深吸一口氣,對三子點頭道:“有勞帶路?!?/p>
幾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外土路的拐角。
院中瞬間安靜下來,只有歪脖子老槐樹被風吹動枝葉的沙沙聲,以及那個焦黑小坑里殘留的青煙,無聲訴說著方才的驚雷。
江辰走到小坑邊,蹲下身,指尖探入坑中焦土。
微弱的灼熱感傳來,混雜著濃烈的空氣電離后的特殊氣味。
他捻起一點粉末,感受著其中細微的結構變化和能量殘留的痕跡。
鐵粉導電路徑粗糙、能量逸散嚴重、空氣擊穿距離有限……
無數改進的念頭在識海中翻騰。
江辰重新回到磨盤前,鋪開新的符紙。
這一次,他減少了鐵粉的摻入量,狼毫蘸取混合“墨汁”時也更為謹慎,試圖控制導電路徑的精細度。
筆鋒落下,電火花依舊閃爍,但符紋的清晰度和穩定性似乎提升了一絲。他嘗試注入更微弱的精神力引信——
嗤啦!
一道更細、更亮的電弧從符紙末端激射而出,精準命中幾步外一小塊石頭,將其表面擊得微微發黑!
威力更凝聚了!
江辰眼中閃過一絲微光。
他再次鋪紙,調整比例,專注地沉浸在符紋與電場規律的探索中。
破敗的小院里,偶爾亮起的刺目電弧和細微的爆裂聲,成了唯一的風景。
日頭在不知不覺中已悄然移到正中。
“哥?”
小魚怯生生站在門口,手里捧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玉米糊糊:“奶說晌午了,吃點東西吧?”
江辰放下筆,看著妹妹關切的大眼睛,心頭微微一暖。
他接過碗,溫熱的糊糊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一絲寒意。
小魚好奇地看著磨盤上幾張畫著奇怪紅色紋路的紙,又看看地上好幾個焦黑的小坑,大眼睛里滿是困惑,但很懂事地沒多問。
江辰吃完飯再次拿起《電磁場理論》,翻到關于導體電阻和能量損耗的章節。
磨盤上那幾張符紙靜靜躺著,上面殘留著鐵粉和朱砂混合的氣息,與書頁的油墨味混合在一起。
當日頭徹底沉入西邊山脊,將最后一點橘紅的光暈也收走時,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黃明遠回來了。
他腳步略顯沉重,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反手輕輕關上門,背靠著門板閉眼片刻,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那口氣里,混雜著礦上帶回來的煤塵味,更帶著一種劫后余生般的放松和喜悅。
他走到江辰面前,動作甚至帶上了幾分鄭重,小心地從道袍內袋里掏出一個用舊報紙裹得嚴嚴實實的方塊。
報紙層層打開,露出里面厚厚兩疊嶄新的藍色百元大鈔!
整整兩萬!
“師父,那個省報記者……真有能耐!報道捅上去了!”
“頭版!大標題!《靈溪青山礦業涉嫌重大安全事故瞞報》寫得有鼻子有眼!縣里震動了,就在下午,縣里正式行文,勒令青山礦業即刻起全面停工停產,接受聯合調查組的徹底檢查!所有賬目封存,礦井封閉!”
黃明遠幸災樂禍道:“趙青山那老東西,算是栽了!他坐在他那張紫檀木大班椅里,聲音嘶啞,就一句話:‘黃真人!您說對了!二號礦坑煞氣太重!沖了我的運道!七天后那場法事,必須辦!砸鍋賣鐵也得辦!’”
“貧道等的就是這句!”黃明遠獻寶似的還原當時的場景,“當下便不慌不忙,掏出您畫的那張符……”
他攤開手,掌心空空。
“您沒瞧見他那眼神!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貧道就說,‘此乃貧道引動九天雷意繪制的‘引雷破煞符’,最克地底陰邪穢氣。趙老板不妨感受其中真意?’他抖著手接過一張,剛摸到符紙,那股子叫人頭皮發麻、汗毛倒豎的勁兒就透出來了!他當場就信了!兩萬塊,現錢!拍在桌上!”
黃明遠的聲音帶著一絲交易成功的得意:“他還死死抓著貧道袖子,眼珠子都紅了,‘黃真人!這種符箓,您有多少,我趙青山要多少!錢,不是問題!’”
院子里安靜了下來。
江辰的目光從兩疊鈔票上抬起,落在旁邊石臼里殘留的暗紅鐵粉。
他伸出手指,捻起一小撮鐵粉,在指尖細細捻磨,感受著那粗礪的摩擦感。
“鐵粉不夠細。”
他聲音平靜道:“雜質太多,電阻大,損耗高。下次,尋些純度更高的銅粉或銀粉試試?!?/p>
黃明遠臉上得意的表情瞬間凝固,拱手正色道:“弟子遵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