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話音剛落,小魚像只雀躍的小獸,從屋里探出頭。
“哥!你要和黃老師一起去縣城?能帶上我嗎?”
小魚大眼睛亮閃閃地盯著江辰,滿滿都是期待。
奶奶拿著塊濕抹布從屋里走了出來:“去什么去!縣城人多車多,你個小娃子,萬一磕著碰著咋辦?你哥和黃老師是去辦正事的,不是去耍!”
小魚仰著小臉,怯生生地轉向奶奶:“奶……讓我去嘛!我聽話,不亂跑!”
見奶奶還是不答應,小魚走到江辰身邊,抓著江辰的手晃了晃。
“哥——”
黃錦見狀,莞爾一笑,走上前輕輕攬住小魚的肩膀,對著奶奶溫言勸道:“奶奶,就讓她去吧。小魚聰明又懂事,跟得緊。難得去趟縣城,讓孩子也開開眼。有我看著,您放心,保管全須全尾地給您帶回來。”
奶奶看看孫女泫然欲泣的小臉,又看看黃錦篤定的神情,再看看一旁默許的江辰,最終重重嘆了口氣,粗糙的手指點了點小魚的額頭。
“唉!去吧去吧!緊跟著你哥和黃老師!要是亂跑丟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小魚破涕為笑,用力點頭:“嗯嗯!奶奶最好了!”
說完,立刻松開江辰,像只歡快的小兔子蹦回屋里,去翻她那件最體面的小紅襖。
這時,黃明遠也收拾停當,背著那只裝著朱砂符紙的舊褡裡褳褳,從屋里走了出來。
“師父,等我一下,我去叫上柱子,劉家那邊法事還得兩天,咱們一塊去鎮上。”
黃明遠對著江辰打了個稽首,目光掃過小魚雀躍的身影,對著奶奶道:“老太太,您放寬心,小魚跟著師父和黃老師,妥當著呢。”
他如今在清水鎮,說話分量已是不同。
奶奶點點頭,不再多言,只是將幾個還溫熱的玉米餅子塞進江辰手里:“路上墊墊肚子,別餓著。”
山路蜿蜒,晨霧漸消。
五人行至清水鎮時,日頭已爬上樹梢。
鎮口石橋邊,江辰,黃錦還有小魚上了一輛半舊的藍色中巴車。
黃老道和柱子則向西前往西頭寨。
中巴車很快啟動,小魚好奇地趴在車窗邊,小臉幾乎貼到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外面飛速掠過的景象——成片的水田變成了整齊的菜畦,低矮的磚房漸漸被貼著白瓷磚的二層小樓取代。
江辰抱著那個裝著大學數學教科書的帆布包,閉目養神。
識海中,群論構建的微小群結構循環在《道德經》的催動下正緩緩轉動,那絲神魂本源活力雖微弱,卻如同黑暗中的一粒星火,清晰可辨。
車內的喧囂似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
顛簸近兩個小時后,中巴車駛入靈溪縣城汽車站。
三人下了車,人聲、喇叭聲、小販的叫賣聲瞬間撲面而來。
小魚緊緊攥著江辰的衣角,大眼睛里裝滿了新奇。
黃錦熟門熟路,領著兩人穿過幾條相對安靜的街巷,走進一個家屬院,熟稔地敲響了一戶人家的房門。
門應聲而開,暖融融的飯菜香氣和家的溫馨氣息立刻驅散了外面的寒意。
黃錦外婆系著圍裙,笑容慈祥溫暖,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花白的頭發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錦錦回來啦?快進來!江辰也來了?喲,這水靈靈的小姑娘是?”
“外婆好,我是小魚!”
小魚脆生生地應道,眼睛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客廳的餐桌。
那里擺得滿滿當當:清蒸鱸魚泛著油光,紅燒肉晶瑩透亮,油燜大蝦紅殼彎弓,翠綠的炒時蔬,還有一大碗飄著油花的排骨湯。
香氣霸道地鉆進每個人的鼻腔,小魚悄悄咽了口口水。
“好孩子,快進來快進來!餓壞了吧?”
外婆笑瞇瞇地招呼,又對黃錦道:“錦錦,招呼孩子們洗手,咱們吃飯!”
飯菜上桌,熱氣騰騰。
外婆不停地給江辰和小魚夾菜,尤其是那紅亮誘人的大蝦,不停地往兩人碗里送。
“多吃點,瞧這孩子瘦的……小魚也是,正長身體呢!”
小魚吃得小嘴油亮,腮幫子鼓鼓囊囊,大眼睛滿足得瞇成了縫。
飯至半酣,外婆放下筷子,目光溫和卻帶著洞悉的意味,落在江辰身上。
“江辰啊,這次讓錦錦帶你來,其實是我這老婆子的主意。”
江辰抬起眼,迎上外婆溫和的目光。
外婆笑了笑,繼續道:“錦錦把你的事都跟我說了,你家里的事,還有你……念書的事。我呢,以前在縣一中當校長,雖然退了,但看著好苗子,心里就放不下。”
她頓了頓,語氣鄭重了幾分:“溪頭寨村小,條件終究有限。以你的天分,在那地方,可惜了。外婆想問問你,愿不愿意……來縣一中念書?初一、初二、初三,隨你挑。手續方面,我來想辦法。”
這話一出,連埋頭苦吃的小魚都停下了筷子,眨巴著大眼睛看看外婆,又看看哥哥。
江辰尚未開口,黃錦卻忍不住接過了話頭:“外婆,您可能還不知道。江辰他……不只是天分好那么簡單。村小的課本,他已經學完了。高中的數理化生,他……也全都掌握了。”
“哦?”外婆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凝,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鏡片后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如同審視一件需要重新評估的珍寶。
她看向江辰,有些難以置信道:“高中的數理化生……全都會了?”
“嗯。”
江辰點了點頭,目光清澈。
外婆沉默了片刻,眼神在江辰臉上逡巡。
客廳里一時安靜下來,只有墻上老式掛鐘規律的滴答聲。
她忽然起身,走向靠墻的書架——那上面擺滿了各類書籍,其中不少是教學參考和習題集。
她從中抽出一本紙張已經有些泛黃卷邊的大部頭,翻開,指著上面一道標注著復雜幾何圖形和函數方程的綜合大題,遞到江辰面前。
“給外婆解解這道題?就現在。”
江辰他放下筷子,從帆布包里摸出那支筆尖磨得圓潤的鉛筆,抽過一張草稿紙鋪在桌角。
鉛筆尖落在紙上。
沒有猶豫,沒有停頓。
沙沙的筆觸聲在安靜的客廳里響起,如同春蠶食葉,穩定而富有節奏。
那些在外婆眼中需要層層推演、驗算的復雜關系,在他筆下,仿佛早已是清晰可見的路徑,被直接描摹出來。
步驟簡潔得驚人,卻又環環相扣,邏輯嚴密得令人窒息。
外婆臉上的慈祥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她微微前傾身體,鼻梁上的老花鏡滑落些許,眼睛死死盯住江辰筆下移動的軌跡。
黃錦屏住了呼吸。
小魚也似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乖乖放下了啃到一半的蝦,大氣不敢出。
滿室飯菜香氣猶在,客廳里卻靜得落針可聞,只剩下那支鉛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