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現場霎時一片死寂,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于衛國身形猛地一晃,臉色驟然灰敗,他沉痛的閉上雙眼,從齒縫里擠出顫抖的話音。
“糊涂啊,老李!簡直是糊涂啊!”
公事公辦的原則與私人情感,此時在她心中激烈撕扯,痛徹心扉。
季寒川伸手扶住于衛國微晃的身形,眉頭緊鎖,轉向來人,“具體是怎么回事?在哪里發生的?”
“我們回了團部,他說想回自己辦公室寫份認罪材料,我們就在門口守著,緊接著就聽到屋里傳來一聲槍響。”審查組成員面色凝重。
“王嫂子一聽說這消息,當場就暈了過去,我趕緊跑來請示了。”
林清梔心頭一悸。
她雖一心想要討個公道,卻從未想過要鬧出人命。
可李躍進這么一死,恐怕此事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老于,振作點,我們先過去看看情況。”秦舒怡上前一步,語氣溫和。
于衛國恍然回神,二人一起往團部走。
季寒川轉身走到林清梔身邊,見她神情恍惚,眼中閃過一絲憂色。
“清梔。”他低沉而穩重的嗓音響起,“事情已經發生了,這不是你的錯,這是老李自己的選擇,你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我先過去看看,你要是害怕,就先和嫂子們待在一起。”
說完,他用力握了握她冰涼的手,見她點頭后,才轉身匆匆離去。
周燕上前兩步挽住她的胳膊,輕聲安慰,“妹子,別害怕,季營說得對,這都不是你的錯。”
“走走走,黎醫生,都上我家吃飯去,別在這兒站著了。”
“清梔,世事難料,萬勿過于自責。”黎醫生也溫聲勸慰。
飯桌上,簡單的飯菜,卻誰也難以下咽。
周燕嘆了口氣,給失魂落魄的林清梔夾了一筷子菜,“這事鬧的,沒想到李政委這么想不開啊。”
“他不是想不開,他是想的太開了。”黎醫生放下筷子,語氣平和卻犀利,“走了這一步,組織上就不會再徹查設計圖的事,李欣就徹底保全了,清梔也就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而且,還會有人覺得是清梔逼死了老同志。”
“啊?原來是這個算法。”周燕怔了怔,“這里頭的彎彎繞,可真不少。”
林清梔捏著筷子的指尖微微發白,
“清梔,這件事大概率會到此為止了。”黎醫生看著她,眼中帶著些擔憂。
“黎醫生,我明白。”
林清梔抬起眼,目光中有些無奈,卻一片清明,“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我的預料,沒辦法,但也只能這樣了。”
周燕聽得似懂非懂,遲疑半晌,還是忍不住問。
“妹子,你倆說的我不全懂,但我就想問,你之前提的那個什么燈,是真的嗎?”
“太陽能燈?”林清梔放下筷子,略帶疑惑。
“對對對!我聽季營長提過,說吸收太陽光就能亮?要是真能造出來,那可是造福大家的好東西啊!”周燕語氣熱切。
“這個目前還有些難度,我盡量收集一些能用的廢料,試著看能不能造出來。”
說起這個,林清梔眼中終于泛起了光亮。
“清梔,那你加油,我們可都等著這一天呢。”黎醫生笑著鼓勵。
飯后,林清梔婉拒了周燕的挽留,獨自回到小院。
她深吸一口氣,想到太陽能燈的構想與草圖,徑直走向書桌。
此刻,她只能強迫自己沉浸于理性的世界,用冰冷的邏輯筑起堤壩,隔絕那些洶涌復雜的情感。
終究,還是機器更好懂。
接連兩天,她除了必要的吃飯休息,幾乎足不出戶,伏在案前不斷書寫、修改,完善著她的設計。
兩天后,天色陰沉,烏云低垂,海風帶著濕冷的咸澀。
李躍進下葬的日子到了,島上的氣氛依舊壓抑。
林清梔早早換好素凈的黑衣,剛拉開門,就險些撞進季寒川懷里。
他連忙伸手扶住踉蹌的她,寬厚的手掌攬住她的腰。
實在難以想象,這雙手是如何修復那些精密復雜的機器的。
林清梔站穩身子,輕輕推開他,“你怎么回來了?”
“看你這樣,是打算去葬禮?”見她點頭,季寒川輕嘆,“果然被秦嫂子說中了。”
“那你回來,是為了勸我別去?”林清梔偏頭看他。
“是。王彩鳳現在情緒極不穩定。”季寒川眉頭緊鎖。
林清梔目光平靜,卻異常堅定。
“不,我必須去。如果我不去,反而顯得我心虛,坐實了‘被我逼死’的罪名。”
“所以我得去送他最后一程,也表明我的態度。”
季寒川微微一怔,意外地看著她。
林清梔淺淡一笑,“走吧,該出門了。”
季寒川看著她倔強的眼神,知道拗不過她,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領。
“好,我們一起去。”
他撐起傘,牽起她的手,并肩步入細密的雨絲中。
葬禮簡單而肅穆。當林清梔和季寒川出現在墓地時,果然引來了無數道含義各異的目光。
她面不改色,走到墓前,依照禮節,深深三鞠躬。
剛直起身,正要退入人群,身披孝衣的王彩鳳就猛地沖了過來。
她雙眼紅腫,頭發散亂,指著林清梔的鼻子,聲音凄厲扭曲。
“林清梔!你把我家老李還給我!要不是你步步緊逼,他怎么會走這條路!”
“現在你把他逼死了,你滿意了,你不得好死!”
惡毒的詛咒如同淬了毒的針,狠狠扎向她。
“王嫂子,老李是怎么走的,大家心里都有數。若真要深究,他還能不能安葬在這烈士陵園,可就難說了!”
季寒川一步上前,將林清梔護在身后,聲音冷峻。
“季寒川!你這話什么意思?難不成還想把我家老李從這兒刨出去?”王彩鳳頓時撒起潑來。
“老李才走,我們孤兒寡母就被人這么作踐啊!”
季寒川還要開口,林清梔卻輕輕上前一步,對他搖了搖頭。
她抬眸望向狀若瘋狂的王彩鳳,聲音清晰而平靜:
“王嫂子,李政委走了,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我林清梔行得正、坐得端。”
“大家都說,是我逼死了李政委。可若并非你們有錯在先,我又何須步步緊逼?”
“我追求真相,反倒成了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