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暄呼吸慢慢勻了些,搖搖頭:“沒事。”
秦湛予看她三秒,沉沉“嗯”了一聲,卻并不信。
“你手……”
他低頭,燈光從他肩上滑下,襯衫上濺著細碎的血點,在那張清冷的面孔前顯得突兀又刺眼。
“放心,不是我的血。”他是這樣說的。
顧朝暄看著他伸手去取那條染了血的袖口,線條修長,掌心的肌肉因用力而微微繃緊。
這樣的手,拿過公文、敲過會議桌、也簽過無數份決定命運的文件。如今卻因為她,沾了別人的血。
她張了張嘴,還沒開口,他已經偏開視線。
“別看。”他說。
隨即吩咐:“澤瑞,送他去醫院。最好的外傷科、五官科,把人活著、干凈地送進去。”
徐澤瑞已經掏出電話:“北醫三+和榮慈同時打通,誰先開綠通就去哪家。影像、檢驗、縫合準備好,主任到位。”
他抬眼,“另外,調私立的救護車,別讓媒體見到救護標識。”
“把手機都放下。”牧忻州沉聲掃了一圈,目光掠過幾部還沒來得及舉高的手機,保安立刻上前,姿態客氣卻不容拒絕,“諸位,不便留影,感謝配合。”
“瀟瀟,麻煩你去主桌跟老爺子、老夫人說一聲,是十一失儀,改日再登門謝罪。”秦湛予低聲開口。
何瀟瀟點點頭:“我去。”她拉了拉楚悅的手,“嫂子陪我一趟。”
楚悅應聲,臨走前把外套搭在顧朝暄肩上,壓住她散亂的發絲:“先坐一下,別逞強。”
燈下他的白襯衫袖口染著斑駁血跡。
“能站嗎?”他問。
顧朝暄點頭。
兩名隨行把姜佑丞半扶半架交給徐澤瑞的人手。
姜佑丞還想逞幾句強,剛抬眼便對上秦湛予沉到極點的目光,那點虛張聲勢像被人捏滅。
他被塞進無標識的擔架車,門合上,車燈一閃,安靜地駛離花廳后門。
牧忻州把現場碎玻璃區域隔出,服務生迅速鋪上新的白布和花藝,弦樂隊接到手勢,音量壓低,曲目換成了不驚不擾的圓舞曲。
人群的嗡嗡聲被禮儀笑談重新覆蓋,喧嘩如同被人從空氣里擦掉。
……
陪何瀟瀟跟長輩們道歉,楚悅隨即返身過來,低聲道:“車在北側,外面干凈。”
秦湛予“好”,隨后收回視線落在顧朝暄腳踝:“鞋跟卡了?”
她“嗯”了一聲。
秦湛予半跪,拎住鞋扣輕巧一轉,把細跟從地毯邊緣解出來,再抬手把她另一只鞋也解扣,遞給楚悅:“平底替上。”
顧朝暄抬眼,嗓音已經穩了:“我真沒事。”
“我知道。”
外廳的風從縫里灌進來,吹散她發間殘余的酒氣與冷汗。
顧朝暄把外套掖緊。
“走吧。”秦湛予側身,把她護在臂側,留給她一步之遙的空間,卻把所有可能靠近的視線都擋在外面。
身后,弦樂重新穩住節拍,銀器輕碰的聲響一如既往體面。
前方,北側通道的門被牧忻州推開,夜色沉著,車門已等在階下。
秦湛予回頭對徐澤瑞交代最后一句:“到了給我回話。主任不到位,別讓刀碰他。”
說完,他扶著顧朝暄上車,門合上,車影從花廳的光里退入夏夜的暗。
……
車駛出花廳,街燈在車窗外一盞盞倒退。宴會廳的弦樂、笑聲和杯盞碰撞聲,全部被封在那棟鍍金的建筑里。
顧朝暄靠著車窗,側臉被路燈一明一暗地掠過。
秦湛予坐在她身側,神情沒有起伏,袖口已經卷起,襯衫上干涸的血跡在燈下隱約泛黑。
司機透過后視鏡看了眼,猶豫地問:“秦先生,要不要……先停一下?”
秦湛予低頭,視線落在指節間那道被血糊住的裂口上,聲音平靜:“可以。”
車停在路口。
司機下車,不久又回來,手里提著一瓶礦泉水和一包濕巾。
“放著吧。”秦湛予接過,推門下車。
街角有個垃圾桶,昏黃的路燈正好打在那一小片陰影上。
他站在那里擰開瓶蓋,水線沖下來,濺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
顧朝暄跟了過去。
她看著那一股水沖刷過他掌心的血痕,風吹起他襯衫的下擺。
“給我。”她伸手。
他偏頭,沒說什么,把水遞過去。
顧朝暄接過,低頭給他洗手。
他把最后一張濕巾折成細條,沿著虎口一劃,丟進桶里,指尖還帶著水意。
“嚇到了?”他問。
“確實有點意外。”
“這樣啊……那希望顧小姐可不要覺得秦先生有暴力傾向,秦某動手有邊界,只懲外人,不傷自己人。”
她瞪他一眼:“少耍貧。你怎么回來的?江渚那邊結束了?”
“你猜。”
“幼稚。”
“走吧,去我那兒。”
顧朝暄往后退了半步:“去你那干什么?我不去。送我回謝家。”
“去我那,沒得商量。”
顧朝暄瞪他,咬著牙:“秦湛予,你這個死無賴。”
“認栽吧,顧小姐。”
他抬手攬住她的腰,顧朝暄還未來得及掙脫,整個人便被帶進了車里。
車門合上,外頭的喧囂被徹底隔絕。
引擎低鳴,街燈從窗外一盞盞滑過。
過了會兒,他的手機響起。
他接起電話,嗓音低沉:“說。”
對面匯報著什么,他淡淡應著,神情未變。
顧朝暄側著頭,看他眉眼線條在昏暗的燈影里顯得分外冷峻。
她聽不清那頭的內容,只能聽見他不緊不慢地回了幾句:“知道了……按我說的做。”
他掛斷電話。
顧朝暄忍不住問:“沒事吧?”
秦湛予“嗯”了一聲,聲線沉穩:“沒事。”
她又問:“那姜家那邊——你打了人,總得交代吧?”
他轉頭看她一眼,唇角勾了下:“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今夜我只想醉臥美人膝。”
“………”顧朝暄無語,反應過來后狠狠擰了他一下:“還有人呢。”神經病。
秦湛予吃痛,笑得漫不經心,側頭在她耳邊低聲道:“怕什么?司機又不敢看。”
她被他這語氣氣得想翻白眼,卻又懶得理他。
只靠在一側,不再說話。
車在地下車庫停穩,他不由分說把她從座位里撈起。
“自己會走。”她擰他一把。
“今晚不批。”他低低回一句,抱著人進電梯。
電梯一路上行,數字一格一格往上跳。到十八層,他仍沒放她,單臂穩住,空出的那只手按門鈴屏幕。
“密碼。”他垂眼看她。
“你放我下來。”
“不放心。”他抱得更緊一點,把她往上提,讓她能夠到面板,“輸吧,小心別按錯,按錯我就——”
“就怎么?”
“就繼續抱。”他一本正經。
她瞪他,抬手飛快地按下六位數。門鎖“滴”地一聲開了。
門內漆黑一片,他卻沒有把她放到地上,踢上門,順手去開玄關燈。
燈亮的一瞬,他垂頭在她眉骨落了一個又輕又短的吻。
顧朝暄抬手在他胸口上“啪”地一巴掌不重不輕:“誰允許你親我了?”
“臨時授權,自用。”
“駁回,退回重審。”
“已緊急備案,走特批流程。”他理直氣壯,眼尾壓著笑,“而且——”
他俯身用鼻尖點了點她剛被親紅的一點,“證據鏈已形成。”
她被他逗得又好氣又好笑,掙了兩下沒掙開,只能抬下巴示意:“那現在可以放我下來了吧,處長同志?”
他沒應聲,又吻她。
顧朝暄呼吸一窒,抬手去推,卻被他故意一顛。
她猝不及防,身體一輕,幾乎要從他懷里滑下去。
本能讓她伸手去勾他的脖子,指尖還沒碰到,他已經低笑出聲。
“抓緊點,”他說,“掉下去可沒人接。”
她瞪他一眼,臉卻微微紅了。
“秦湛予,你神經病。”
他不答,反而垂頭又在她唇角蹭了一下,帶著一點得寸進尺的味道。
顧朝暄被他逼得抬頭,正好與那雙沉穩而含笑的眼對上。
那一瞬間,她有點分不清他到底是笑她的窘迫,還是在逗弄她的慌亂。
她咬了咬唇,推他:“放我下來。”
“再走一步。”他低聲道。
說完真的抱著她往客廳走,一邊走一邊不安分。
兩人一路糾纏著退到沙發前。
“別亂動。”他低聲說。
她還在喘,聲音發啞:“你——”
話沒說完,他已經半跪下來,抬起她的腿。
那條腳踝在燈下微微腫起,他眉心一皺,從茶幾抽屜里拿出噴霧藥。
冰涼的藥液噴在皮膚上,她輕輕皺眉。
他抬眼看她,指腹在她腳踝處輕輕揉著,力道小心又溫柔。
“沒傷筋,”他低聲道,“歇兩天就好。”
她盯著他修長的指節,心跳有些亂,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他頭也沒抬,聲音平穩:“臨時申請的。”
“為什么?”她問。
他停頓了兩秒,才慢慢開口:“回來給你過生日。”
顧朝暄一怔。本能地低聲問:“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秦湛予抬頭,唇角微微一勾:“知道你生日,有什么難的?我就知道了。”
他的語氣淡淡的,像是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她被他這句噎得說不出話,心底卻悄悄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移開視線,輕聲道:“那你……什么時候走?”
“本來批了三天假,”他一邊收好藥瓶,一邊淡淡道,“現在嘛——”
他抬頭看她,“可能得變成一星期。”
顧朝暄聽到他那句“可能得變成一星期”,眉心蹙了下。
她并不是懷疑什么,只是那種出于理智的擔憂,他的身份、他的位置、他今天做的事,任何一個環節都牽一發動全身。
秦湛予注意到她的神情。
“皺什么眉?”他靠近她,尾音帶著一點哄人的溫度,“沒事的,你要相信我。”
她抿了抿唇,想解釋:“我不是不信你——”
話只說了一半,他已經伸手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神情里帶著無奈的寵溺。
“我知道。”
顧朝暄被他這一瞬的溫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低“嗯”了一聲。
秦湛予看著她,忽然笑了。
那笑意不是他在應酬場合里的那種社交式微笑,而是帶著一點真心的、漫不經心的暖。
他靠在沙發邊,單手撐著下巴,目光在她臉上停了一瞬,才淡淡道:“可惜了,本來今晚想給你個驚喜的。”
她輕哼一聲,還驚喜,是驚嚇吧!
“不過……現在看來,結果也不賴。教訓了人,也演了一出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戲碼。”
“你倒挺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秦湛予輕笑一聲,沒再回嘴。
那笑意一點點攀上眼尾,帶著熟悉的危險氣息。
下一秒,他俯身,手掌撐在沙發背后,幾乎是順勢的動作。
他含住她的唇,帶著一點纏磨的力道。
顧朝暄指尖抵在他胸口,想推又猶豫。
他退開半寸:“……真乖啊。”
眼底的笑意一點點深,“真給我打掃衛生了。”
顧朝暄的耳尖騰地紅了:“誰給你打掃衛生了?它本來就這樣的!”
“哦?”秦湛予挑眉,語氣帶著點散漫的笑意,“是這樣啊?”
他一邊說,一邊彎腰將她抱起,幾乎不容反抗。
“你干什么——”
“去臥室。”
到了臥室門口,他低頭,氣息從她耳邊擦過:“這旗袍,我還沒好好看呢,我要欣賞欣賞。”
顧朝暄很美。
至少,對秦湛予而言,是那種一眼望去,便讓人無法移開的美。
她的五官清秀,但不是那種柔軟的漂亮。
線條鋒利,眼神沉靜、澄澈,似有光在其中暗暗流轉。
她不笑的時候,神情里帶著一絲冷意,像極了經過長年自我克制后留下的疏離感。
那種氣質,讓她在任何場合都顯得從容、干凈,甚至有幾分英氣。
此刻她穿著一襲淺色旗袍,衣料順著身形垂下,線條被光勾勒出柔和的弧度。
腰線極細,頸側的皮膚被燈光映出溫潤的白。
她并不是典型的溫柔女子,卻在此刻,平添幾分江南的味道,那種從容的柔,不是嫵媚的討好,而是骨子里的安靜與韌。
秦湛予看著她,眼神漸深。
唇貼上她的。
沒有預告。
一個很深的吻。
那一刻,她的思緒全被抽空,只剩下身體的反射。
他的唇溫熱而堅定,她下意識想躲,卻被他追著……呼吸被一點點奪走,她的后腦被掌心托著,根本逃不開。
從唇到頸,從頸到鎖骨,他的呼吸一路滑下。
顧朝暄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體溫在一點點攀升,手心出汗,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微微顫抖。
他在親她,但更像在試探她的界限,每一個觸點都停在“再進一步”的邊緣,卻又始終沒越線。
她的旗袍扣子被他解開了一半。
肩頭滑落一截布料,露出細白的肌膚。
她抬手去擋,卻被他輕輕摁回去。
顧朝暄有點緊張。
他察覺:“抖什么?”
“……”
追問,“嗯?”
她聲音發顫:“……沒、沒套……”
他低笑了一聲,嗓音貼著她耳側:“我說過要上壘嗎?”
顧朝暄的臉“唰”地紅透,連耳尖都燒得發燙。
她一把推開他,氣得幾乎咬碎后槽牙:“秦湛予,你有病吧!”
他被她這一吼笑出聲來,低低應了一聲。
話音沒落,他又貼近,唇影一落即深,先是淺淺蹭過,像探路,下一瞬便不再客氣。
角度一偏,強勢而細致地奪回她剛要頂撞的呼吸。
她惱,偏又被他穩住節奏帶著走;惱意沒處使,只好狠狠咬了他一下下唇,換來他一聲含笑的輕哼,仿若故意縱她。
又咬他!
秦湛予呼吸纏著她的,宛若要把她的心緒一寸寸勸軟。
她掙,退不過;他退,她又不甘心。
來回幾次,竟被他逗出一點氣急敗壞的紅,眼尾發亮。
“放、放開……”她氣息亂了,聲音發顫。
他貼著她的唇笑,故意不答,反而更近半分,法式的深吻一寸寸壓下去,綿長得幾乎沒有邊界。
她被迫抬起下巴,后頸被他護在掌里,呼吸被他一層層剝走,心跳在胸腔里撞得發響。
她終于沒了力氣,在他懷里被一點點按到脈門上,只能抓緊他肩頭,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顫。
直到她快要喘不過氣,他才撤開半寸,額頭抵著她的,呼吸還沒收干凈,笑意從眼尾慢慢漫開。
拇指指腹擦過她被親得發紅的唇瓣,他低聲:“乖。”
她瞪他,眼里還帶著水光,話卻接不上來。
他看了看她腳踝,又碰了一下被她咬得泛紅的唇角,像是對兩處傷情都很滿意似的,壓下笑:“藥還在起效,別逞強。”
說著直起身,去衣柜抽出一件干凈的襯衫丟給她,“先換上。”
他往后退一步,眼神仍纏著她,不緊不慢地撫了撫被她拽皺的衣領,嗓音壓得很低:“我去洗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