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上午。
宋公館大門外。
五輛歐寶牌閃電軍卡與一輛道奇軍用吉普共同組成一個車隊,一名又一名身穿灰藍色軍裝的士兵背著步槍與大刀,翻身爬上閃電卡車。
不過一會。
兩輛閃電軍卡轟隆而鳴,緩慢前行。
緊接著,那輛道奇軍用吉普的煙囪也冒出一陣黑煙,轟隆隆的跟在閃電軍卡后方。
另外三輛閃電軍卡同樣沒閑著,它們依次啟動與道奇軍用吉普間隔數米距離,化作一條尾巴。
吉普車中。
負責開車的人是一身戎裝的苗江少校。
至于李言,他獨自一人坐在后方,手里拿著一張去年繪制的河北全省地圖。
從地圖上可以看出。
北平距離黃驊大概有220公里左右。
按照車隊的平均車速來算,如果中途不做休息,大約需要四個小時才能駛入黃驊境內。
每小時55公里的平均時速并不算慢,畢竟這里是1937年的民國,道路全是土路,別說瀝青高速公路,就連普通的水泥路也是稀缺物。
當車隊駛出北平古城。
道路兩旁的景色令李言唏噓不已。
和后世的北平完全不同,1937年的北平郊區壓根見不到什么樹木,都被附近的樵夫給砍光了。
四下望去。
映入眼簾的景色唯有一望無際的土坡曠野。
華夏目前還屬于農業國,城鎮附近幾乎不見樹木,這種情況在農業國中是很常見的一件事。
原因并不復雜。
衣食住行、柴米油鹽。
柴為何能排第在米油鹽前面?
在沒有天然氣與液化氣的年代,每個家庭每天都要消耗大量柴火,煮飯要用柴,燒水要用柴,寒冬來臨之際如果沒有足夠多的過冬柴火,凍死人是一件很常見的事。
過冬!過冬!
這兩個字對于數以億計的貧困家庭而言,其實每一年的冬天都是一場萬分殘酷的生存考驗。
前方領頭軍卡的駕駛室中。
錢大鈞手握方向盤,嘴里叼著一根老刀牌卷煙,他一邊吐著煙氣一邊跟趙青虎嘀咕:“隊長,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咱們就這樣被大刀隊給開除了?然后跟著那位李先生去山東?”
“我們可是正規軍啊!并且還是精銳部隊。”
“山東那地界,咱們兩眼一摸黑,人生地不熟,總不能一直給李先生當保鏢吧?”
副駕位上。
趙青虎也叼著一根卷煙。
聽見錢大鈞又在發牢騷,趙青虎對準車窗,噗嗤一聲吐掉嘴角卷煙,轉頭看向錢大鈞:“車隊剛出北平,光腳跑回去也就半小時左右,你要是覺得全途未卜,完全可以下車,我又不會攔你。”
“隊長,話可不能這么說,我對你一直忠心耿耿,你讓我往東,我老錢從來沒跑過西。”錢大鈞得吧得吧的說著,一雙眼睛上下亂晃,他在仔細觀察趙青虎的神態變化,想看出點什么眉目來。
昨晚他親眼撞見趙青虎進了李先生的房間,足足待了一個小時才出來,趙青虎指定知道更多內情,他心癢難耐,實在不想被蒙在鼓里。
當下他知道的情況是他們第四中隊被宋長官大手一劃,調給了那位李先生。
他們的任務是跟隨李先生一起去山東曹縣。
從今天開始,他們和二十九軍已經沒有關系,以后跟著李先生混飯吃,
正常來講。
大家是不愿意脫離大刀隊的。
奈何李先生昨晚只說了一句話:“請弟兄們放心,李某必不會虧待各位,諸位弟兄的月餉,無論職位高低,一律上調一倍。”
嘖嘖!
當兵吃糧天經地義。
李先生給的實在太多,先前的五十大洋就不說了,現在又月餉翻倍,誰能拒絕這種誘惑。
大家伙的想法很簡單,安心跟著李先生干上幾年,攢點大洋,到時候回鄉買田也好,進城當個城里人也罷,手里有錢心里才不會慌。
他錢大鈞不是孤身一人,他娶了一門正妻,后面又納了一位小妾,膝下還育有四個兒女。
以前那點軍餉一直緊巴巴的,一個大洋都得掰成兩半花,現在餉銀翻倍,他不止要供兒子上學女兒也得上,爭取將來供出幾個大學生,光宗耀祖。
他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不然憑他那些戰功,早就該晉升少校。
當年趙青虎初入二十九軍時,他錢大鈞是少尉排長,趙青虎還是新兵蛋子,現在趙青虎升少校已經兩三年,據說馬上就要提中校,而他錢大鈞直到今年才費勁巴拉的爭到一個上尉。
錢大鈞很想知道。
趙青虎放著即將到手的中校不要,反而愿意跟著他們這些前途渺茫的老兵油子一起去山東,莫非那位李先生私底下給了趙青虎一些特別好處?
越想錢大鈞越覺得是這樣,趙青虎跟他不一樣,人家是高中生,有學歷有文化,留在二十九軍,說不定未來就能當上旅長和師長。
那位李先生到底是怎么打動趙青虎的?
李先生給趙青虎拿了多少好處?
他倒不是眼紅,主要是心里特別好奇。
看著錢大鈞那副抓耳撓腮的急切表情,趙青虎豈能不知錢大鈞心里在想什么。
考慮到李先生也沒說需要保密,為了避免錢大鈞一直在他耳邊聒噪不停,趙青虎無奈笑道:“軍座和山東的韓長官同為西北軍出身,軍座已經向韓長官舉薦了李先生,韓長官很歡迎李先生加入魯軍。”
“我們去山東不是去給李先生當保鏢,李先生準備在山東曹縣組建一支地方部隊。”
“李先生的能力與財力就不用我多說了吧?我們第四中隊便是這支地方部隊的骨干框架。”
“在李先生面前,你最好表現好一點,等部隊拉起來,說不定你還能當個營長團長。”
“啥?”
“地方部隊?”
“咱第四中隊是擴編骨干?”
錢大鈞赫然一驚,一時間竟沒有心思看路,差點就將卡車開進溝里,引得趙青虎破口大罵:“錢大鈞!你踏馬看著點路,老子遲早被你害死。”
“隊長!你怎么像個娘們似的一驚一乍,這不是沒掉進溝里嗎?”錢大鈞管不住自己這張破嘴,嘿笑替自己辯解,順帶還諷刺趙青虎膽子小。
“你他娘的…”
趙青虎本想再罵,后面又忍住,他太了解錢大鈞的臉皮,簡直厚的沒邊,罵了也白罵。
眼瞅趙青虎將頭撇到一邊,不想搭理他,錢大鈞沒去自找沒趣,反而一邊開車一邊琢磨。
李先生神通廣大,手里有錢又有槍。
這年頭,有錢有槍就是草頭王,如果李先生想組建一支屬于自己的地方部隊,李先生必定不會小打小鬧,興許起步就是一個步兵團。
先前趙青虎也說了,第四中隊會是擴編骨干。
如此看來,他錢大鈞還真有可能前程似錦,直接從掌管幾十號人的大刀隊上尉分隊長,搖身一變,成為掌管數百號人的少校營長。
連他都有機會擔任少校營長。
他的頂頭上司趙青虎豈不是得上校團長起步?
“嘶…”錢大鈞深吸一口冷氣,訕笑扭頭,對趙青虎說道:“隊長,我老錢對你可是言聽計從,等你飛黃騰達,到時別忘記拉我老錢一把。”
“拉你一把?”
趙青虎盯著錢大鈞瞅了瞅,好心勸道:“老錢,你還年輕,未滿四十,假如你能沉下心,學點文化,以后不是沒機會當團長,升旅長。”
“學文化?”
錢大鈞臉色一變,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隊長,我就一大老粗,壓根不是那塊料。”
“愚蠢!”
“胸無大志。”
趙青虎搖頭吐出這六個字,轉而就合上眼睛,閉目養神,不再搭理錢大鈞這貨。
望見趙青虎突然將眼睛閉上,錢大鈞雖不太情愿,但也只好保持沉默,專注于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