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味刺鼻的牢房中。
看著苗江那張淡若止水的冷艷臉蛋,石野下樹眼皮跳動,眉心漸漸擰成一個醒目的川字,一種事情脫離掌控的不妙預感隱約涌現心頭。
剛才那番充滿威脅的話語對苗江沒起作用,不然這個女人不可能如此淡定,甚至還有閑心對他露出嘲諷。
問題出在哪里?
難道苗江認為只需將他做掉,再來個拋尸荒野,她曾經做過的事情就可以瞞天過海,永沉水底?
此種可能性微乎其微,苗江不是傻子,殺了他石野下樹,后面還有石野中樹又或石野上樹,在特務機關內部,知道苗江麋鹿身份的人并非他一個人。
“苗江依仗是什么?”
“莫非她認為李言足夠大度,即使事情敗露,只要她認錯態度誠懇,李言便能對她既往不咎?”
石野下樹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小,他貿然來到曹縣,事情沒考慮周全,此刻卻令自己身陷囹圄。
也許眼前這個女人心里正在考慮,要不要將他石野下樹交給李言,從而獻上一份洗心革面的投名狀。
“苗…”石野下樹張開嘴巴,本想稱呼苗江為苗科長,后又覺著自己身陷牢獄,需重新考慮雙方關系。
下一秒,石野下樹轉變稱呼,訕笑恭賀:“苗處長步步高升,實在令人羨慕,作為曾經的合作伙伴,石野還沒來得及祝賀苗處長榮升陸軍上校。”
“苗處長而今屬于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以苗處長優秀的業務能力,以及貴軍不錯的未來潛力,苗處長遲早會肩掛將星,成為情報局長。”
“陸軍上校?”
苗江雙眉微挑,故意側目瞅一眼肩章上的軍銜標志,臉間很快浮現淡笑,她輕聲暗示石野下樹:“聽說北平特務機關已經更換機關長,梅津小太郎這位機關次長再度被人破格提拔,順位晉升大佐機關長。”
“從關東軍參謀部第二課,再到北平特務機關,石野君為貴國陸軍效忠多年,一直任勞任怨,而今卻需要以身犯險才能搏得一絲晉升機會。”
“難道石野君心中就沒有半分怨言?還是說石野君本就品德高尚,愿意為貴國無私奉獻?”
“她什么意思…”石野下樹眉頭緊鎖,仔細觀察苗江許久,心里猜到一種可能。
莫非苗江準備繼續跟他合作,像以前一樣,雙方利用職務便利,為對方提供有用情報,各取所需?
是了!
絕對如此。
苗江當下執掌的情報處是個花架子,別說整個山東,就連曹縣的風吹草動恐怕也無法做到爛熟于心。
為了盡快拿出像樣的成績,向李言展示自身能力,繼續跟他合作對苗江而言好處多多,他所掌握的情報資源,遠遠超越苗江手中的新設情報處。
理清利害關系。
石野下樹頓時放松心態。
苗江方才這番話確實說的挺有道理。
這未免也太不公平,他石野下樹為帝國工作多年,兢兢業業,任勞任怨,而今卻連個中佐都不讓他升,害得他只能以身犯險,跑來曹縣撞撞運氣。
梅津小太郎上個月剛從關東軍憲兵司令部調往北平特務機關,擔任中佐機關次長,仔細算算,梅津小太郎晉升陸軍中佐僅僅只有半年時間。
然而現在呢?
在尚無任何功績的情況下。
梅津小太郎憑借貴族背景,輕松擊敗眾多資歷深厚的中佐情報官,原地晉升北平特務機關大佐機關長。
這種晉升選拔機制真的公平嗎?
我石野下樹兢兢業業的努力竟如此不值一提?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石野下樹豈能聽你們隨便喊喊口號,立即熱血上涌,全心全意為帝國服務!
帝國不是所有人的帝國,帝國只是貴族的帝國,我石野下樹可不是來為這樣的帝國服務的!
從古至今,先上岸者總想堵死碼頭,他們這些后來者,往往需要付出十倍,甚至是百倍的努力才能和貴族們平起平坐,位列一堂。
他石野下樹不想百倍付出一份收獲,另辟蹊徑,劍走偏鋒,彎道超車,這才是軍中晉升法門。
“石野君,你我之間其實存在巨大差異。”苗江神色淡漠,說話語氣不見情感波動,“有些事我能做,而你卻不能,你眼中這些把柄對我而言已經毫無意義。”
“是嗎?”石野下樹呵笑反問,不信李言能大度到這種程度,可以放心任用一名三面間諜來執掌情報機構。更不信苗江能無視東窗事發這種威脅。
當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華夏有句古話他一向奉為至理名言。
這句古話正是識時務者為俊杰。
為了配合苗江的表演,石野下樹露出好奇表情:“我一直認為我和苗處長是同類,原來我們之間還存在巨大差異,苗處長可否告知,具體是什么差異?”
“石野君!”
“難道這還不夠明顯?”
苗江語氣淡漠,她輕輕抬起一根手指,放在脖頸間,像是撫摸肌膚一般,沿著喉嚨原地滑了幾圈。
“這…”石野下樹一時反應不過來苗江到底幾個意思,她為何要用手指在喉嚨處畫圈。
直到石野下樹意外看見苗江衣領下方,那片雪白的脖頸處竟存在一些十分醒目的草莓印,這時候石野下樹總算明白苗江說的差異指的是什么。
苗江鎖骨上方那些草莓狀的紅色印記,顯然是男歡女愛所造成,這個女人果然心思歹毒。
她為了權勢地位,連身體都利用上了!
難怪李言愿意對其委以重任,大手一揮,直接令苗江連升三級,從上尉科長變成上校處長。
“靠身體換來的上校?竟然還向我炫耀,這個可惡的女人,真是…謝特!法克!八嘎!阿西…”石野下樹默默握緊拳頭,眼含一絲嫉妒,心中唾罵四國臟話。
他石野下樹也算優秀人才,去過美利堅、待過英吉利、虐過小朝鮮,上天應該給他兩個性別,男性用來服務貴族太太,女性用來待價而沽,挑選下注目標。
遙想當初。
他晉升大尉副課長時。
這個女人還是個少尉電訊員。
現在苗江已是上校,距離少將只有一步之遙,而他石野下樹至今還在為一個中佐次長費心拼搏。
這個女人說的沒錯。
他所掌握的把柄已失去威脅力。
哪怕他將苗江的麋鹿身份捅出去,李言恐怕不會太在意,李言和苗江并不是簡單的上下級關系。
難怪苗江對此有恃無恐,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目前他石野下樹妥妥的屬于身處險境。
倘若不吐出點有用的東西,他永遠別想走出這個地方,除非帝**隊能揮師入關,占領齊魯108縣。
早知就不該如此心急。
導致先前未曾考慮周到。
現在看來,他確實失了智。
當下他和苗江的合作關系攻守易形,他不再掌握主動權,甚至還會被這女人反過來威脅。
苗江不怕曝光。
難道他石野下樹也能不怕?
目前他唯一能寄托的僅是李言沒那么大度,無法容忍身邊存在一個與日軍有過合作的女人,并且還讓其掌控情報部門,唯有這樣才能讓苗江投鼠忌器。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拿身家性命去賭,這屬于未知情況,未知就代表沒有把握,存在變數。
“呼!”
石野下樹吸了口氣,眼珠猛轉,壓低聲音說道:“苗處長應該十分清楚,玄洋商社是黑龍會的上層組織,我在玄洋商社掛了個職位,因此了解到不少情況。”
“華北駐屯步兵旅團規模不小,其中有不少中下級軍官都加入了黑龍會,屬于黑龍會外圍成員,據我觀察,有人想借助黑龍會來推波助瀾,似乎是想引導中下級軍官在北平挑起事端,從而擴大駐軍權益。”
“哦?”苗江對這一信息很感興趣,示意石野下樹別賣關子,若想活命,那么就得多吐點有用的東西。
石野下樹想著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不多吐點有用情報,今日恐怕難以脫身,況且他還不想和苗江撕破臉皮,他實在查不到李言身后的種種信息。
松井久太郎因為此事被本部打入冷宮,梅津小太郎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沒開始燒。
他是首當其沖的情報課少佐課長,若拿不出成績,不止晉升無望,興許還會被梅津小太郎開刀立威。
打壓一批老人,提拔一批心腹,安撫一批關系戶,這是帝國特務機關的老傳統,他需要成為梅津小太郎的心腹,而非一個被打壓的可憐老人。
考慮到李言的部隊遠在曹縣,跟北平沒什么關系,石野下樹瞬時膽氣充足,再度低聲講道:
“華北駐屯軍第一聯隊的牟田口廉也聯隊長前些天邀請我加入某個軍官組織,聽他的意思似乎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