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快步離開淑芳院,融入藺公館的夜色中。
寂靜的花園里,只能聽見遠(yuǎn)處偶爾傳來的巡夜梆子聲。
沈姝婉捏緊袖中的藥包,狀似無意地開口,“春桃姑娘,如今我住在梅蘭苑,身邊仆婦丫鬟多是三房的人,每天夜里往來兩房之間,更深露重,難免惹人注目。”
春桃頭也不回,“怎么,我給的理由還不夠你搪塞她們的?雖說新婚夜已過,將來還有懷孕生產(chǎn)等諸多事宜,你八字能旺我們奶奶,多有用得到你的時候。你這般說,她們誰敢說一個不愿,你只管告訴我。”
沈姝婉暗道這鄧氏府宅究竟是怎樣的環(huán)境,能養(yǎng)出春桃這種天真又狂妄的丫鬟。在藺公館里,反正找不出第二個了。
“奴婢擔(dān)心人言可畏,再者日子久了,奶水受到影響,三房夫人定然心生不悅。奴婢想著,若是能直接到大房去,豈不方便,也免去姑娘你夜里接來送去的……”
“呵,原來你說了半天,是想我們奶奶提拔你,”春桃嗤笑一聲,“行了行了,我會找機(jī)會跟少夫人說的,你少操這些沒用的心,多想想怎么伺候好少爺!”
將沈姝婉送進(jìn)梅蘭苑的偏門,春桃打著哈欠回到淑芳院側(cè)房。
鄧媛芳衣著齊整,顯然苦等了一夜。
“今夜如何?”她的語氣帶著難以遮掩的緊張。
春桃將聽到的事情一一回稟。
當(dāng)然,那些渾話,自然是省略不提的。
聽到藺云琛跟婉娘提及工作上的事,鄧媛芳登時黑沉了臉。
秋杏怕她受驚失態(tài),連忙上前攙扶住,給了春桃一個眼刀,“你聽明白了沒有?是大少爺自個兒要去,還是要我們奶奶陪去?”
春桃被問得一愣,“啊,我聽得很明白啊,就是讓少奶奶陪著去啊。有什么不對嗎?”
秋杏的臉色陰沉得嚇人,說道,“白日你沒去綺梅園,故而不知情。大少爺明明已經(jīng)當(dāng)著老太太的面拒絕了剪彩一事,怎么又改口說要去了?還突然點(diǎn)明要少奶奶陪同……”
“婉娘怎么說?”鄧媛芳目光掃過春桃那張慵懶疲憊的面容。
“她倒是沒說什么,也不太在乎這事。奴婢瞧著她像個心里沒成算的,只關(guān)心自個兒的事。剛剛還問我,奶奶何時把她提到大房做事呢。”
春桃還是有點(diǎn)兒懵,就算大少爺突然改變了想法,也沒什么奇怪的吧。
鄧媛芳眼眸微瞇,“哦?她想來大房?”
春桃的身體莫名其妙緊繃起來,“嗯,是啊,她說每日夜里往來不便,其實(shí)奴婢也覺得有些危險,奶奶您既然有心讓她侍奉少爺,何不將她放在身邊?”
站在鄧媛芳身后的秋杏瞪了她一眼,她意識到自己多嘴,連忙剎住。
再看鄧媛芳的表情,果然陰冷至極。
“春桃,你先回去休息吧。”秋杏適時開口。
春桃識趣地離開了。
她剛走,鄧媛芳就繃不住臉色,焦急地抓住秋杏的手。
“明兒我裝病,你去跟大少爺說一聲,把這事推了吧。”
“少奶奶萬萬不可,”秋杏苦口婆心地勸道,“那陳曼麗明日必然也會到場,大少爺去了您卻不在場,讓她和大少爺成雙成對,豈不便宜他人?若您和大少爺一同出席,正好給整個港城看看,咱們藺家和鄧家一對新婚夫婦如何恩愛,狠狠打那些妄圖攀附之人的臉。奴婢相信,大少爺邀您同去,也存著這個想法。”
“可我的情況,我擔(dān)心……”鄧媛芳還是滿臉愁容,“秋杏,明兒你回府一趟,去請二爺來,讓他不必來藺公館,直接到茉莉時裝公司門口守著。”
秋杏心下一跳,言辭欣喜,“對啊,奴婢怎么沒想到呢!有二爺在,什么危機(jī)都不怕了!”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秋杏告退后轉(zhuǎn)而來到偏房,發(fā)現(xiàn)張媽媽在此等候多時。
“秋杏姑娘,老奴白日里打聽到些事兒,”張媽媽壓低嗓音,“是關(guān)于那個婉娘的。”
秋杏把她拖到角落里,“婉娘怎么了?”
“三房那邊傳出的消息,說今早三夫人問起婉娘昨夜去向,你猜她怎么說的?”張媽媽頓了頓,繼續(xù)道,“她竟說是咱們少奶奶找算命先生算過,需得尋府上八字相合的女子,在新婚夜守婚房鎮(zhèn)邪沖喜。”
秋杏挑了挑眉,“這是春桃教她說的,有問題嗎?”
張媽媽有些詫異,顯然沒料到,但神情依然凝重,“她還說少奶奶主要是想蹭一下三房生兒子的喜慶,又不好意思說,才想法子從三房里選人……”
她猶豫地看向秋杏,“這些也是春桃姑娘教她說的?”
秋杏聞言,眉頭微蹙。
春桃自然不會說這種捧別人臭腳滅自家威風(fēng)的蠢話。
張媽媽心下了然,又說道,“這番說辭,不僅全了三房的面子,還暗捧了三夫人一把,哄得三夫人當(dāng)時就眉開眼笑,沒再追究。依老奴看,這婉娘,絕不是個簡單的。”
秋杏始終緘默,沉思不語。
張媽媽悄悄觀察她的眼色,“有個問題老奴從來沒問過,心底總有疑惑。為何姑奶奶非要選婉娘?論理兒,你和春桃姑娘才是知根知底的體己人。我瞧著春桃姑娘心底也有些不服氣……”
秋杏不置可否,只道,“您打聽的事兒我會如實(shí)稟報主母,其他的您老就撂開手吧。”
張媽媽趕緊閉緊嘴巴,連連點(diǎn)頭。
秋杏回到屋內(nèi),見鄧媛芳面色陰沉,顯然是把外頭她們的話聽全了。
“一面籠絡(luò)三房,一面又想攀附我大房,”鄧媛芳指尖下意識絞緊絲帕,“我之前倒是小瞧這個奶媽了。”
秋杏上前安慰,“小姐莫要憂心,她能想到這個說法,頂多算是不笨。替身之事,若真找個蠢笨如豬的,也應(yīng)付不來,遲早露餡。這個婉娘無非是比預(yù)想的機(jī)靈些,懂得審時度勢,保全自身,倒也省了咱們一些麻煩。”
鄧媛芳向來最認(rèn)同秋杏的說法,此時卻搖了搖頭,“不笨,才更麻煩。懂得審時度勢的人,也最懂得權(quán)衡利弊。若她將來覺得我們給的不夠,或者……找到更大的靠山了呢。”
秋杏沉默半晌,道,“可眼下,這事卻非她不可。”
鄧媛芳眼中閃過一些冷厲,“你找個由頭,去接觸一下她家里人。她的丈夫婆母自不用說,主要是盯緊那個剛出生的小娃娃。有軟肋拿捏在手,她才不敢生出二心。”
她壓低嗓音,“必要的時候,可以請二爺出面。”
不知為何,鄧媛芳總覺得藺云琛的忽然改口,跟沈姝婉也脫不了干系。
她平生最不敢用的就是聰明人。
天很快就亮了。
自從攬了大房的活,沈姝婉就沒在夜里睡過安穩(wěn)覺。
她很好奇春桃是如何做到丑時歇卯時起,還能保持一整日精神抖擻的。
梳洗完后,她將昨兒偷偷藏起來的回奶藥和避奶藥取出,用干凈的帕子包好,放進(jìn)隨身行囊中。
今日正好出府歸家,她打算借此機(jī)會去外面的藥鋪查查這兩種藥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