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迎頭砸下的巨石,艾倫人麻了。
莫非叫艾倫的人和城墻真是一對苦命鴛鴦嗎?
他是不是該應景的說上一句“那一天,人類終于回想起了曾經一度被他們所支配的恐怖”?
而比那漫天砸落的流星更快的,是一道斬破夜色的劍光。
奧蘿拉手持雙手大劍,直接將空中迎頭砸下的巨物像切蛋糕似的劈成兩半。
她皺眉說:“雪莉,帶艾倫撤,我去解決那家伙。”
“是,殿下!”剛剛推門進來的治安官小姐沒有絲毫猶豫,一個流暢的蹲身抄手,就把艾倫以公主抱的姿勢撈了起來。“艾倫大人,失禮了!”
下一秒,失重感襲來,兩人直接從坍塌的墻壁缺口跳了下去。
襲擊來得太過突兀,連大公府都像被踹了窩的螞蟻,亂成一團。
襲擊來的實在太過突然,以至于大公府都沒做好防備。
艾倫沒說話,只是那雙眼睛默默看著那巨物的方向。
他深吸了一口氣,朝著沖向城墻的奧蘿拉喊道:
“是惡魔噬蛛的亞體,流星女王蛛,小心它胸口,那玩意吐絲不光靠屁股。”
“知道。”
雪莉抱著艾倫幾個起落,竄到一處相對空曠的區域,這才松了口氣。
她看著艾倫的眼神,帶著幾分驚嘆:“千眼的言靈真好用啊。”
艾倫說:“你們不就是為了這個,才和我契約的嗎?”
雪莉坦然點頭,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千眼龍裔,聽說你們是金龍和藍龍瞎搞后產生的異體龍。”
歷史上第一只千眼龍,不但沒繼承爹媽的強悍體魄,翅膀還異化成了妖精龍那樣的蝴蝶翅膀。
傳聞千眼龍翅膀張開時,會有形似眼睛般的紋路。
“但有得必有失不是嗎?”艾倫笑道,“拜這‘劣化’所賜,千眼龍獲得了用寶石眼讀取元素記憶的本事。”
換句話說,在元素活躍的維洛馬楚大陸,除去少部分失魔區,給千眼龍一點時間,他們都能得到不錯的情報,從而獲得大量先手優勢。
提起此事,雪莉忍不住贊嘆道:“看來你的血脈比我們預估的要優秀。”
“你是說我這種連普通野獸都打不過的身體素質嗎?”
“這不是你還沒能變化出龍軀嘛!”
“問題就在這兒!按理說我好歹算龍裔吧?可我們除了血管里流著點龍血,哪點兒像龍了?”艾倫忍不住吐槽。
科米爾王國的龍裔透著一股邪性。
常規龍裔標配的龍首、蜥蜴皮、尖牙利爪,在科米爾龍嗣、龍裔里幾乎絕跡,他們看起來更像人。
科米爾的古龍種也很奇怪,除非戰斗,平日里都用天生的魔法能力或是形體變化法術,維持著人身行走于人世。
據說哪怕是幼龍,他們也會專門為他們打造變形戒,讓后代以人的形態生活。
30%-50%血統濃度的龍裔,才會出現明顯龍裔特征,更接近于前世的“龍娘”。
只有10%-30%血統濃度的龍裔,和傳統龍裔無二。
可若是低于10%,又會出現明顯的人類特征。
這類人占據了科米爾人的大多數。
比起龍裔,他們更應該被稱為“有龍類血脈的人”。
艾倫時常有種既視感:小龍人、言靈……下一步是不是該蹦出個眼睛里住著獅子的男孩了?
他正胡思亂想,一道皎潔如月的劍光已沖天而起,將城頭那只張牙舞爪的女王蛛干脆利落地一分為二。
艾倫眼中閃過一絲火熱。
這就是超凡的力量,真是讓人心馳神往。
“奧蘿拉還是強啊。”雪莉忍不住感嘆道,“不愧是九名王選里毋庸置疑的個體最強。”
艾倫深以為然。
據他所知,如果排除龍契的加持,就算公女不動用言靈,也是這一代王選者里公認的個體戰力天花板。
懂不懂什么叫選帝侯想找茬,都只能拿龍契的事做文章的含金量啊!
完美的繼承人,不開玩笑。
哪怕是選帝侯們想攻擊奧蘿拉,也只能從她至今還沒有簽訂龍契的事上找理由。
“同屬于【原石】,殺它只用一劍嗎?”艾倫忍不住感嘆道。
“當然,原石亦有差距。”
只是,明明遠方的奧蘿拉解決了魔物,他眼中依舊帶著幾分不安。
因為他的寶石眼,依舊能感受到元素的不安。
千眼龍的左眼能主動消耗精神力,支配元素的記憶,獲取想要的情報。右眼則能讓他被動的接收周邊元素的低語。
也許是曾經在魔物肆虐的森林里生存過一段時間,艾倫能隱約感受到元素流動的異樣。
這種異常波動,他從未在職業者身上感受到,卻幾乎出現在每一個遇到過的魔物身上。
還有……
風里傳來了元素的呢喃。
【危險!】
【快跑!】
【會死的!】
艾倫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元素的情緒,就像是在向他發出求救一般。
一股毛骨悚然的不安涌上心頭。
“不對勁,還有某種很危險的東西在附近。”他壓低聲音說,“雪莉小姐,你也是原石階吧?”
“是啊,怎么了?”
“城里還有魔物。”
雪莉本能的想反駁“不可能”,但理智告訴她,質疑千眼龍裔的情報是愚蠢的。
她皺眉抽出腰間短杖,迅速施展了一道偵測魔法。
隨著偵測的魔法靈光掃過,她的臉色變了。
魔法傳來反饋,有異物正在快速接近。
而且,異物就在他們腳下!
“走!”她一把抓住艾倫的手腕,直接脫離此地。
幾乎同一時間,腳下地面轟然炸裂。
一頭體型堪比陸地戰車的巨物破土而出,猙獰的口鉗狠狠咬合在兩人剛才站立的位置。
碎石激射,在艾倫的手背上劃出幾道血痕,他顧不上后怕,立刻發動言靈抽取元素記憶。
寶石般的雙眼中,倒映出風之精靈傳遞的信息碎片。
【裂地女王蛛】
與流星女王蛛出自同一迷宮區的中層魔物。
挑戰等級:四
艾倫的心涼了半截。
“跑!立刻回大公府!這玩意兒和剛才那頭一樣,都是等級四,沒屏障我們會被殺了的!”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啊!”雪莉也是滿臉崩潰。
原石階分四級,魔物挑戰等級與之對應。
但魔物天生為殺戮而生,同級人類想無傷解決同級魔物,通常需要三人標準小隊配合。
這也是戰法牧標準小隊配置的由來。
雪莉是三級的法師,皮薄餡大,以法師的高傲,對上這類魔物,只需一擊,魔物就得跪著求她不要死。
幾個呼吸間,她就單手抱著艾倫,跳上臨時住所的二樓。
緊隨其后的裂地女王蛛的攻擊,瞬間將墻壁掀飛。
艾倫看到它多顆眼球里倒映出的自己,一股齒冷的惡寒彌漫開來。
會死!
他一瞬間就確定了,此地無人能阻止它。
一道沖擊掃過,世界在艾倫眼中慢了下來。
他看到雪莉的防御魔法被瞬間撕碎,被撞飛到墻角,看到自己的胸膛微微扭曲,身體懸空后重重砸在地上。
好痛!
怎么辦?
找不出活下去的方法。
恍惚中,他看到了自己身下的契約法陣,依舊在閃爍著盈盈光芒。
本能的,他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重重按在契約法陣上。
中斷的契約再次繼續,無數條虛幻的鎖鏈瞬間從法陣中蜂擁而出,纏繞上他的左臂。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仿佛要炸開。
扭曲的金色電弧在他周身跳躍,一股源自遠古的狂暴力量在他體內蘇醒,讓他忍不住仰頭發出一聲非人的咆哮。
契約達成!
一頭閃爍著寶石般藍光的龍軀驟然浮現。
這一刻,艾倫清晰地感受到,某種桎梏被打破了。
澎湃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涌,恐懼被碾碎,化作滔天的武勇。
他雙腳猛踏地面,利爪纏繞著淡淡雷光,朝著那不可一世的魔物悍然揮下!
挑戰等級四,確實遠勝他現在的境界。
但新生的龍,依舊向著強敵發起了沖鋒。
他從未感覺如此良好,仿佛這具龍軀天生就是他的一部分,如臂使指。
咆哮的爪擊竟將女王蛛銳利的節肢蕩開,這只妄圖襲擊的魔物,那龐大的身軀甚至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與此同時,契約的鎖鏈瞬間繃緊。
他感覺到一條條無形鎖鏈,將他血脈里潛藏的力量擰為一處,一股暴戾之血在心臟中彌漫。
他終于聽到了言靈的回響——
【言靈·雷獄龍之怒】
在支配了藍龍為之驕傲的雷電后,傲慢而乖張的藍龍之王將雷電束縛于心臟。
當雷電的咆哮與心臟的跳動重合時,傳奇之龍完成了力與鱗的蛻變。
從此人間再無藍龍之王,有的只是千雷萬獄之龍。
……
與言靈一同展開的,是艾倫體內轟然爆發的力量。
轟鳴聲中,他竟硬生生將女王蛛的身體掀翻。
兩頭體長超過十五尺的巨獸,瘋狂的撕咬抓撓在一起。
然而,裂地女王蛛并非近戰特化的魔物,雖然每一次前肢會落在艾倫身上,都打得他渾身酸痛,但那厚實的鱗片在前肢的攻擊中,只是不停濺射出火花。
狂蜘未能擊穿雛龍的護甲!
而艾倫眼中兇光一閃,龍爪不甘示弱地全力揮砍在對方幾丁質甲殼上。
刺耳的摩擦聲后,空留幾道白痕。
他,亦未擊穿敵方護甲!
一時間,現場一片死寂。
裂地女王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有些變形的節肢,又看了看對方那身硬得離譜的鱗片,眼中的暴戾都消退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自我懷疑。
【他怎么能這么硬?】
……
雪莉清晰地記得,第一次拿到關于王國頭號詐騙犯艾倫情報時,自己吃驚的樣子。
很少有人知道,她所就職的熔爐堡,正是艾倫初次詐騙的場所。
那位見識廣博的銀行女雇員在描述被騙經歷時,反復強調:“艾倫先生的眼睛太美了,像個能將人吞噬的漩渦……”
她一度聲稱自己中了精神魔法。
魔法當然是沒有的,但她沒中魔法不大可能。
大抵是寶石眼賦予了這位詐騙犯極強的細節觀察力,讓他在偽造支票時更加得心應手。
而那位前臺小姐則中了名為“男色”的魔法,恍恍惚惚忽視了那張假鈔票里微弱的破綻。
但,雪莉對艾倫的認可,也僅止于“狡猾且恃靚行兇的詐騙犯”。
邀請艾倫加入奧蘿拉隊伍,一方面是覺得這聰明人不會拒絕優厚條件,另一方面是……如果不選千眼龍后裔,霍恩海姆大公府付出的代價會更大。
奧蘿拉的言靈【支配之鎖】,嚴重違背了龍契“平等、共生與友愛”三大公約。
被支配之鎖控制的生靈,毫無平等可言。
奧蘿拉歷練時最愛干的事,就是把魔物打趴下,然后用鎖鏈控制它去發動自殺式襲擊,物盡其用。
由于此言靈繞過了龍契規則,一旦公女對契約對象發動言靈,就能輕易支配龍的生命。
于是,善龍之神與惡龍之神罕見地同時降下了詛咒與賜福。
善龍神施加了【不得契約古龍種以外的龍,除了千眼龍的后裔】的詛咒。
惡龍神則給予了【一旦成功契約,能更好的挖掘潛力】的祝福。
是的。
善龍神施加的是詛咒,惡龍神施加的才是祝福。
雪莉原本并不太在意艾倫的實力高低。她早知道,被公女支配的魔物能發揮超越自身等級的力量。
雖然奧蘿拉從未好好培養過魔物,但一旦艾倫與公女的契約達成,身為濃血龍裔的艾倫,職業等級會很快追上奧蘿拉。
等到兩人雙雙晉升超凡階,龍化后的艾倫將對團隊產生極大的補強。
可當艾倫直接展現出龍軀,尤其是看到女王蛛的猛擊連他的鱗片都破不開時,雪莉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毫無疑問,這絕不是正常原石一級該有的水準!
“是第二個言靈?”她喃喃道。
在科米爾,唯有言靈這種源于血脈本源的力量,才能如此不講道理地提升實力。
但,艾倫只能挨打。
等級相差太多,哪怕女王蛛因為言靈破不了艾倫的防,艾倫也傷不到它。
——前提是雪莉只看戲。
于是下一刻,一道魔法光輝落在艾倫身上。
雪莉高舉魔杖,嬌喝道:“你被強化了,快上!”
沒錯,她雪莉,是個主修增益效果的法師。
原本他倆跑回大公府的臨時住所,是想依靠建筑的地利,和對方打防守戰。
普通民居可經不起女王蛛折騰,但奧蘿拉的住處夠結實。
但現在雪莉改主意了。
戰斗還在繼續。
得到了魔法強化的艾倫,只覺力量再次暴漲。
他揮動利爪,專攻女王蛛的前肢關節,以極其兇悍的打法以傷換傷。
從狼狽逃竄到悍然反擊,轉折就是這么快。
裂地女王蛛的攻擊手段相對單一,無非撕咬和節肢穿刺。
艾倫仗著對方不破防,硬扛著疼痛,撕咬與毆打并用,竟硬生生扯斷了對方的前肢。
腥臭的滑液四處飛濺,女王蛛發出痛苦的嘶鳴,攻勢為之一滯。
但,實力差距終究存在,即便有雪莉的魔法加持和遠程騷擾,兩人依舊難以給予致命一擊。
就在戰局陷入焦灼之際,一道薄如蟬翼的銀光,悄無聲息地掠過女王蛛的脖頸。
噗通!
碩大的頭顱滾落在地,切口光滑如鏡。
單馬尾在夜風中輕揚,奧蘿拉收劍回身,看向有些狼狽的兩人:
“我來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