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剛才沒有聽到蕭承煜的心聲,沈清棠差點以為,他已經知道了什么。
但他明明什么都沒發現啊。
他就是性格惡劣,故意用這種語氣嚇唬自己!
沈清棠垂眸避開他的視線,輕輕“嗯”了一聲。
蕭承煜終于松開捏著她下巴的手,轉而用手掌揉了揉她的發頂,語氣溫和:“棠棠乖,那表哥就先回東宮了。”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消失在花徑盡頭,沈清棠才敢抬手按在胸口,長長松了口氣。
剛才被他捏著下巴時,她連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露出半分破綻。
沒過半盞茶的功夫,安王府的丫鬟便提著裙擺匆匆找來,引著她往西側的偏院走。
穿過栽滿芭蕉的小徑,剛踏進院門,就見安王妃正站在廊下,語氣帶著后怕:“太子殿下可算回去了!他要是留到宴會結束,你今天這趟怕是走不了了。”
“給王妃添麻煩了。”沈清棠連忙上前福身,指尖還在微微發顫。
安王妃擺擺手,拉著她往屋里走,窗欞外的陽光透過芭蕉葉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我剛和王爺商量過,你還是先別急著走了。現在天色尚早,你單獨離開太扎眼,誰知道王府周圍有沒有太子派來的暗衛盯著?”
她頓了頓,又道:“今晚府里安排了晚宴,還請了樂師舞姬。進進出出的人多,到時候我讓下人出去探探情況,若是周圍沒異常,你就趁著天黑,在城門關門前坐車出城。”
沈清棠自然沒有異議,輕聲道:“有勞王妃費心。”
“現在,你先回宴會上去,裝得自然些,別讓人看出不對勁。”安王妃想了想,又補充道,“我這就派人給陸公子送信,說計劃有變,免得他心急之下派人來打聽,反而露了馬腳。”
這話讓沈清棠心頭莫名一緊,她低聲問道:“王妃,傳信的人可靠嗎?會不會反而暴露了容與哥哥的位置?”
“你放心。”安王妃語氣篤定,“下人會先把信傳給陸公子的隨從,再讓隨從轉交,不會引人懷疑。等你出了城,你們坐上船就立刻走,千萬別停留。”
沈清棠沉默片刻,低聲道:“王妃,我能不能寫封信,讓下人一起送去?”
安王妃點頭應下:“那你快些寫,我讓人在外面等著,免得耽擱太久。”
*
城外二十里處的碼頭。
其中一艘最不起眼的貨船里,陸容與正坐在簡陋的木桌旁等待。
艙外是湖水拍打船身的輕響,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桌角,目光時不時飄向艙門。
這時,艙門傳來兩下輕叩,節奏短促,是他和阿硯約定的信號。
陸容與幾乎是立刻起身,快步拉開艙門,卻見阿硯獨自一人閃身進來,身后并無半個人影。
他的心瞬間沉了半截,聲音發緊:“棠棠呢?怎么只有你一個人過來?”
“公子,計劃有變。”
阿硯壓低聲音,“太子殿下今日突然去了安王府,王爺擔心王府周圍有東宮的暗衛盯梢,怕沈小姐白天走不安全,所以把離開的時間改到了傍晚。”
“對了,”他邊說,邊從懷里取出一封信,“沈小姐還給公子寫了封信。”
陸容與迫不及待地接過信,拆開來看。
沈清棠在信上再三叮囑,讓他務必保全自己,先行離開,她隨后就到。
這樣的話,萬一她走不成,也不會兩個人一起被抓。
阿硯低聲勸道:“公子,沈小姐說的有道理,這艘貨船馬上就要到出發的時辰了,不如公子先行一步,屬下留在這里等著表小姐,我們到下一個地方匯合。”
陸容與嘆了口氣:“棠棠第一次離家出走,心中定然十分不安,我實在不放心她。”
“而且,”他頓了頓,接著道:“如果棠棠走不成,我一個人離開,又有什么意義呢?”
阿硯還想再勸,陸容與卻擺了擺手,看著窗外的流水道:“今天是我們最后的機會,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我沒有能力對抗太子……但總不能,將棠棠一個人留下,面對未知的風險,那我也太沒用了。”
阿硯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勸不動公子,只能和陸容與換了一艘貨船,繼續等待天黑。
*
日薄西山。
晚霞將安王府的琉璃瓦染成暖金色。
賓客們的喧鬧聲從正廳傳來,夾雜著絲竹樂聲,安王妃趁機讓心腹丫鬟悄悄尋來沈清棠。
錦書怕畫屏露出馬腳,把她帶去和王府下人一起用飯了,此刻只有沈清棠獨自前來。
沈清棠對著安王妃深深福了福身,聲音帶著感激:“多謝王妃今日相助,我的兩個丫鬟……還請王妃多費心關照。”
“放心吧。”安王妃眼底帶著幾分溫和,“我家王爺最是重諾,既然應了陸大人,就不會讓她們受委屈。倒是你,此去路途遠,一定要多加小心。”
沈清棠點點頭,再次道謝后,跟著丫鬟去隔壁換了身青色的粗布衣裙,褪去了侯府小姐的華服,才更不容易引人注意。
之后又戴好幕籬,遮住大半張臉,跟著丫鬟借著暮色掩護,小心翼翼繞開府里的賓客,從側門溜了出去。
門外不遠的大槐樹下,停著一輛低調的馬車,還有一個看起來憨厚老實的車夫。
沈清棠走過去,出于安全考量,先是詢問了車夫幾句話。
車夫撓撓頭,笑著回話:“雇小人趕車的陸公子,只說把小姐平安送到碼頭,其他的事情,小人就不清楚了。”
沈清棠凝神去聽他的心聲,確認沒有半分謊話,這才放心掀開車簾坐了進去。
老馬邁著穩健的步子,馬車轱轆碾過青石板路,緩緩駛離安王府所在的街巷。
沈清棠坐在車里,心卻一直懸在嗓子眼,指尖緊緊攥著裙擺,連嘴唇都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時不時把耳朵貼在車壁上,生怕聽到身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卻不敢隨意掀開簾子往外看。
走了大概半個時辰,她實在按捺不住,用指尖輕輕挑開車簾一角。
透過縫隙,能看到城門樓的影子漸漸遠去,守城的士兵也沒追上來。
她這才重重松了口氣,后背抵著車壁,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