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熟悉的聲音,沈清棠連忙掀開簾子往外看去。
果然是陸容與站在外面。
他膚色白皙,鼻梁高挺,唇色偏淡,一身青色暗紋圓領袍襯得身形清瘦修長,宛如一株覆雪的青竹。
不似蕭承煜那般俊美奪目、氣勢凌人,身上卻有一股沉靜溫和的力量,仿佛只需靜靜站在那里,便能將周遭的喧囂都沉淀下來。
見到沈清棠,陸容與溫潤的眉眼露出幾分笑意:“我出來辦事,剛要回翰林院,沒想到這么巧看到侯府的馬車。”
從宮里聽到太子那些駭人的心聲,到乍然得知自己從小信任的錦書竟被太子收買,沈清棠一路上提心吊膽,不知回到侯府又要面對什么局面。
此時見到從小信賴的未婚夫,她鼻尖一酸,眼圈霎時紅了。
陸容與見沈清棠這副模樣,從容的神色瞬間慌了,連忙走近幾步:“棠棠,怎么哭了?發生什么事了嗎?”
身邊還有錦書在,沈清棠不便多說什么。
她連忙把眼淚憋回去,聲音軟得發顫:“沒有,我就是昨晚做了個噩夢,沒睡好。”
陸容與顯然不太相信這個理由,關切地看著沈清棠:“真的沒事嗎?棠棠,我是你的未婚夫,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告訴我。”
錦書擔憂地看著沈清棠,她沒想到這么巧,竟會遇到陸容與。
她張了張口,想打斷倆人的談話,勸沈清棠早些回府,但看著她眼眶微紅的模樣,又有些說不出口。
【小姐和陸公子難得見一面,可太子殿下的人就在周圍看著,回頭殿下知道小姐和陸公子說話,定然不悅……】
【殿下若是動怒,小姐自是不會受到懲罰,但陸公子可就不一定了。】
聽到錦書的心聲,沈清棠心頭一顫,倏地回過神。
她雖然有一肚子話想和陸容與說,但眼下時機不合適,也不想讓他太過擔心。
她避重就輕道:“容與哥哥,你怎么好長時間不來侯府看我了?”
陸容與滿臉歉意:“抱歉啊棠棠。翰林院近來公務繁忙,實在抽不開身。你的及笄宴我去了,但還沒來得及和你說上話,就被傳旨的公公叫去宮里了。”
沈清棠垂了垂睫。
她現在已經知道,是太子故意讓人把陸容與叫走的。
怪不得,自從陸容與進了翰林院,他們見面的次數便越來越少……
陸容與再次低聲詢問:“可是受委屈了?”
他目光深邃看著沈清棠,滿心憐惜:【是我不好。若我能早日娶棠棠過門,便能早日護著她,必不會讓她受分毫委屈。】
聽著陸容與的心聲,沈清棠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
一年前,陸容與的祖母過世,按照晟國的習俗,需守孝三年,所以他們的婚事才延后,這也不能怪他。
沈清棠軟聲道:“我知道容與哥哥公務繁忙,沒有怪你。你快回翰林院吧,別耽誤了公務。等你哪日得空,我們再好好說話。”
陸容與溫聲叮囑:“如果有什么事情,隨時派人去翰林院找我。哪怕再忙,我也會趕過去。”
“棠棠,記住,無論發生什么,我永遠是你的后盾。”
沈清棠點點頭,唇角終于露出一點笑意。
*
兩刻鐘后,馬車停在侯府大門。
走進芳菲院,畫屏立即笑著迎過來:“小姐今兒怎么這么快就回府了?奴婢還以為小姐至少要過了晌午才能回來呢。”
回房后,沈清棠迅速將那套緋色衣裙換了下來,渾身的不自在終于緩解一些。
她隨口道:“昨晚沒睡好,所以早早回來休息。”
錦書連忙道:“眼看就要到晌午了,小姐是用過午膳再喝安神湯,還是奴婢現在就去做?”
沈清棠有心避開錦書,便揉著太陽穴,故作疲倦道:“你先去做安神湯吧。”
錦書應下,叮囑畫屏好好照顧小姐,轉身去了廚房。
畫屏滿臉關切:“小姐可是頭疼?要不奴婢幫你揉一揉?”
沈清棠看她一眼,搖了搖頭:“倒也不是頭疼,就是……”
她沒把話說完,反而輕輕嘆了口氣,觀察畫屏的反應。
畫屏果然更緊張了:“小姐每次從宮里回來都高高興興的,今兒怎么悶悶的?難道是在宮里發生什么事情?”
“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那么疼愛小姐,不應該啊……”
聽畫屏提起太子,沈清棠心頭一緊。
不動聲色道:“倒沒什么事情。就是見姨母總為表哥的婚事愁眉不展,我也跟著犯愁。”
畫屏笑起來:“奴婢還以為什么事呢。太子殿下的婚事自有皇后娘娘和皇上做主,小姐就別操心了。”
“依奴婢看,小姐倒不如操心一下自己和陸公子的婚事,雖說婚期還有兩年,可這兩年時光一眨眼就過去了呢!”
畫屏心思單純,向來是有什么說什么。
沈清棠見她確實不像被太子收買的樣子,總算松了口氣。
若自己身邊最信任的兩個人,全都暗中監視著她,那這偌大的侯府,她真是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正想著事情,楊氏得知沈清棠回來,派人來請她去玉蘭堂。
先前在宮里,沈清棠倒是沒跟蕭承煜撒謊,今日確實有個表姐要來做客。
是楊氏的外甥女丁如珊,每年都會來侯府小住,倆人年歲相仿,也能玩到一起。
沈清棠帶著畫屏前往玉蘭堂,遠遠就聽見堂內傳來說笑聲。
掀簾進去,果然見楊氏正和丁夫人坐著說話,旁邊還坐著個穿淺藍色襦裙的少女,正是表姐丁如珊。
見沈清棠進來,楊氏立刻笑著招手:“棠棠可算回來了!快過來,看看誰在這兒等著呢!”
丁如珊起身走到沈清棠面前,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棠妹妹,好久不見了。”
沈清棠彎了彎眸,先跟她寒暄了句“表姐一路辛苦”,又轉向楊氏和丁夫人,禮數周全地向她們問好。
丁夫人立即笑道:“棠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她說著,吩咐身邊的丫鬟將一個錦盒送到沈清棠面前。
“棠棠的及笄宴,姨母沒能及時趕上,但給你準備了及笄禮。”
丫鬟將錦盒打開,里面是一條珍珠項鏈,顆顆珍珠圓潤瑩白,透著柔和的珠光,墜著枚小巧的鎏金蓮花墜子。
丁夫人道:“這是江南淡水珠,姨母特意給你挑的,值不少銀子呢。”
這條項鏈的款式適合世家小姐日常佩戴,送人也還算拿得出手。
但沈清棠的首飾大都是皇后和太子送的,每一件都是頂級珍品,因此這條項鏈在她看來只是尋常。
但丁夫人的這份心意她領情。
這時,丁如珊也拿出一個精致的荷包,柔聲道:“棠妹妹,這荷包是表姐親手繡的,你不要嫌棄啊。”
沈清棠露出真誠的笑容:“項鏈和荷包都十分精致,棠棠很喜歡,謝謝丁姨母和表姐。”
她讓畫屏收下禮物,打算回頭也給丁如珊準備一份回禮。
見沈清棠收了禮物,丁夫人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連忙讓她和丁如珊坐下喝茶。
沈清棠剛端起茶盞,丁夫人就迫不及待地開口了:“棠棠啊,姨母這次來,其實是有件事想麻煩你。”
她身子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語氣熱切,“你常在宮中行走,消息最是靈通。太子殿下的太子妃人選,是不是還未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