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麻繩勒出的紅痕還沒消退,沈悠悠和小蘭就被關在偏院的耳房里。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外屋傳來婆子們嗑瓜子的閑聊聲,小蘭費力地挪動著被捆住的身子,膝蓋在青磚地上磨出紅印,終于蹭到沈悠悠身邊:“三小姐,您臉上的傷還疼嗎?”
沈悠悠動了動手腕,麻繩勒得她指尖發麻,連握拳都費勁:“沒事,比不過心里的急。”
她側耳聽著外屋的動靜,聲音壓得極低,“現在硬逃肯定不行,不如等嫁去秦家再找機會——秦家是大府,人多眼雜,大婚那天肯定亂,咱們趁亂跑,比在沈家好躲。”
“后天你跟著送親的隊伍走,記住沿途的路,尤其是城門的方向。”沈悠悠咬了咬唇,“我坐在轎子里不方便,全靠你記路了。”
兩日后的清晨,沈悠悠被強行解開繩子時,胳膊已經僵得抬不起來。
兩個嬤嬤捧著大紅嫁衣進來,料子粗糙得硌皮膚,連熨燙都省了,針腳歪歪扭扭地露在外面。
“趕緊穿上,別耽誤了吉時。”嬤嬤的語氣冷硬,手勁大得幾乎要把嫁衣戳進她肉里。
沈悠悠強壓著怒火,故意晃了晃身子,臉色慘白:“我兩天沒怎么吃東西了,再不吃點東西,怕是撐不到拜堂——要是在秦家賓客面前暈過去,丟的可是沈家的臉。”
嬤嬤對視一眼,顯然想起了劉氏“不許丟沈家臉面”的囑咐。
其中一個只好轉身去拿吃的,另一個守在旁邊,眼神像盯賊似的。
沈悠悠趁這間隙,飛快地摸向床頭——這里藏了一把剪子,是小蘭之前趁婆子不注意,從針線籃里偷來的,此刻正被她攥在掌心,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稍稍安心。
“吃快點,別耍花樣。”嬤嬤把一個干硬的饅頭扔過來,沈悠悠接過,就著水咽下去,眼睛卻在飛快打量四周——嫁衣的腰帶夠寬,正好能把剪子藏在里面。
剛收拾好,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秦家三爺居然親自來接親了!這可是頭一遭啊!”
沈悠悠的心猛地一緊——她原以為秦長風會敷衍了事,沒想到竟會親自來?
兩個嬤嬤立刻上前,不由分說地給她蓋上紅蓋頭,推著她往外走。
不知走到了哪里,只聽耳邊一個男人壓低了聲音:“你可真是自愿嫁給我的?我可比傳說中的還要壞哦!”
蓋頭下的視線一片模糊,這應該就是秦長風的聲音——清朗中帶著點漫不經心,和“暴虐頑劣”的傳聞倒是不符,沈悠悠沒做出反應,只聽耳邊出來一陣笑聲,好像在嘲笑自己一般。
混亂中,她被塞進花轎。
轎身一晃,沈悠悠攥緊了藏在腰帶里的剪子,手心全是汗。
不知晃了多久,花轎終于落地。
沈悠悠被攙扶著走進秦府,耳邊全是鬧洞房的哄笑聲,腳步聲、說話聲擠在一起,吵得她頭都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司儀的聲音剛落,她就被推進了新房。
新房里紅燭高照,滿屋子的人圍著起哄,桌椅碰撞的聲音、酒杯相碰的聲音此起彼伏。
沈悠悠站在原地,蓋頭下的眼睛飛快掃視——至少有十幾個人,顯然是等著鬧洞房。
“這可怎么辦?”小蘭端著茶過來,故意手一歪,茶水灑在沈悠悠的嫁衣上,“哎呀!小姐,奴婢手滑了,您跟奴婢去屏風后擦擦吧!”
沈悠悠趁機跟著她躲到屏風后,掀開蓋頭的瞬間,心涼了半截——外面的人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還在笑著說:“等長風哥回來,非得讓他把新娘子抱起來轉三圈!”
“小時候他總欺負咱們,今個可得好好報仇!”
沈悠悠咬著唇,指甲掐進掌心:“別慌,等他們喝多了,后半夜再跑。”
可沒等多久,外面的喧鬧聲突然像被掐斷了似的,漸漸安靜下來。
沈悠悠屏住呼吸,試探著喊:“小蘭?”
沒人回應,反而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
一只布滿皺紋的手掀開了她的蓋頭,沈悠悠抬頭一看,是位穿著深紫色褙子的老太太,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眼神慈祥卻帶著威嚴。
周圍空蕩蕩的,剛才鬧洞房的人全沒了蹤影。
“好孩子,別怕。”老太太拉著她的手,掌心溫暖干燥,“老身是秦長風的祖母,你以后叫我祖母就好。”
沈悠悠乖巧地應了聲“祖母”,心里卻打鼓——這老太太怎么突然來掀蓋頭?
“你肯定奇怪,為什么我會來,為什么屋里沒人了吧?”秦老太太嘆了口氣,語氣里滿是無奈,“長風那混小子,今個大婚,居然跑了。”
“跑了?”沈悠悠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她還沒逃,新郎先逃了?
“誰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連貼身小廝都沒帶。”秦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老身來,是想問問你——若是你想走,老身做主,放你回沈家,秦家給的嫁妝你也能帶走,絕不攔著;若是你想留下,老身向你保證,在秦家沒人敢欺負你,一輩子的榮華富貴,秦家管夠。”
話音剛落,門外突然沖進來一個穿著粉色襦裙的婦人,頭發有些凌亂,顯然是急著趕來的。
她一把抓住沈悠悠的手,眼眶通紅:“好孩子,你可別走啊!你要是走了,外面的人該怎么說長風啊?這……這等他爹回來,非得打死長風不可!”
“莊氏!”
“娘,您讓我說!”
沈悠悠愣了愣,秦老太太在一旁解釋:“這是長風的娘,你的……婆母。”
“婆母。”沈悠悠連忙行禮,心里卻飛快地盤算起來,這若是留下……
秦夫人見她行禮,立刻喜出望外,從袖袋里掏出一個錦盒,塞進沈悠悠手里:“這是給你的見面禮,里面有一對羊脂玉鐲,還有幾塊赤金牌子。你放心,只要你留下,你大哥的官途、你大姐夫的生意,秦家都能幫著辦!長風那兔崽子回來,我肯定好好揍他,讓他給你賠罪!我把他關在這屋里,絕不讓他再出去胡鬧!”
錦盒沉甸甸的,觸手冰涼,顯然是貴重之物。
沈悠悠抬起頭,眼神清亮:“祖母,婆母,我既然嫁進秦家,就是秦家的人。就算秦三爺一輩子不回這屋,我也會安守本分。只是……我有三個不情之請,想請二位應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