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房的房門打開,屋內二人一同走出。
蕭緒一手牽著云笙,另一手提著一個和他氣質違和的小竹籃,籃子里滿滿當當地放著數捆絲線。
候在不遠處的翠竹見狀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躬身上前接過了竹籃。
時過午時,所有人早已在青云廳等候。
云笙一走進廳堂,看著滿堂親眷圍坐桌前,霎時意識到她和蕭緒是最后到的。
她臉頰倏地一熱,蜷著指尖把手從蕭緒掌心里抽了回來。
廳堂內男女分席,云笙沒再多看他一眼,轉身向女眷席走了去,母親身邊空著的便是她的座位。
可似乎是刻意安排,她剛坐下,一抬眼就看見了蕭緒坐在她座位正對的位置。
四目相對,云笙渾身猶如觸電一般,背脊酥麻地快速移開了目光。
并非她過分矯情,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一和蕭緒對上目光,身體就好像失去了掌控,自顧自地生出難耐的反應。
腦海中總是回想書案前的那個吻,唇瓣似乎還殘留著與他碰觸的感覺,舌頭在口腔里也無處安放。
云笙懊惱自己這般沒出息,都還不到做冊子上那些親密事的地步,只不過一個短暫的親吻而已,就擾亂了她全部心緒。
她捏著筷子深呼吸了幾次,總算令自己振作了起來。
再抬眼,見蕭緒正言談從容地與她父親交談。
云宏不知問了什么,蕭緒微微頷首,薄唇翕動,回答之后竟突然向她轉過頭來。
云笙愣了一下,就坦蕩地與他對視了。
她還輕抬了下眉梢,像是詢問他看過來干什么。
蕭緒唇角揚起一抹很輕的弧度,待云笙淡然地移開眼后,他才轉回頭去,繼續陪長輩們閑談。
用過午膳,今日沒有午歇的機會,接下來還有諸多事宜。
眾人移步至正廳,蕭緒與云笙的父母正式商談這樁婚事。
云笙原以為這樣不合常理的流程會沉悶又尷尬,但蕭緒言語得體,態度嚴肅,沒有半分對這樁婚事的怠慢,很快便和她的父母將聘禮之事議定了下來。
蕭緒正色道:“既已重定婚約,舊日三書當作廢,小婿今日備了新書,請岳父岳母過目。”
說罷,他抬手示意,侍立于旁的侍從立刻捧上一只木匣。
蕭緒親自開啟,取出三卷以金線扎好的絹帛,雙手奉至云宏面前。
“此為新的聘書、禮書與迎書?!彼曇舫练€,一字千鈞,“以蕭緒之名立誓,求娶云笙為妻,天地共鑒。”
三書既立,婚約已正。
隨后,一行人移至庭院,將獵得的一對活雁放飛,大雁承載著所有人對這樁婚事的期許自在翱翔。
至此,所有禮數在至親的見證下都已圓滿達成。
臨近傍晚,云笙就該隨蕭緒一同回昭王府了。
天色昏暗,云笙依依不舍地拉著徐佩蘭的手,腳下步子走得很慢。
眼看就要走到府邸門前了,云笙撇著嘴驀然停下腳步:“娘……”
一聽女兒幾乎要帶上哭腔的呼喚,徐佩蘭也壓不住情緒了,伸臂把云笙緊抱。
云笙在徐佩蘭懷里終是濕潤了眼眶。
“囡囡,照顧好自己,別餓著別累著,記著娘今日和你說的那些話,若有什么事情就派人給家里傳個信來?!?/p>
云笙埋在徐佩蘭懷里點了點頭。
剛走到府邸門前停住腳的云宏轉頭看來,一見母女倆這副模樣,略有尷尬地沖蕭緒扯了下唇角。
蕭緒淡然收回目光,并無太多情緒流露。
云宏又道了一聲稍等,就大步折返回母女二人面前。
“好了,他們夫妻倆還沒用晚膳呢,再耽擱下去,回去時辰就晚了?!?/p>
徐佩蘭道:“不若留下來吃過飯再走吧,這樣也能再多待會,我還有好些話想和囡囡說?!?/p>
云宏哭笑不得:“你這可是要讓長鈺看笑話了,他們回去還得和王爺王妃請安,你就別瞎折騰了。”
徐佩蘭也是情緒上了頭,稍微冷靜了些就深知不妥了。
她緩緩放開云笙,看著女兒通紅的眼眶,剛壓下的情緒好似又要上涌。
徐佩蘭拍了拍云笙的手背:“去吧囡囡,長鈺在等你了,待你阿兄回來之時你再回家來?!?/p>
“好,爹爹,娘親,那我走了?!?/p>
云笙不敢多看爹娘關切的目光,怕自己會忍不住掉下淚來。
說完這話,轉頭快步朝著蕭緒走了去。
登上馬車,云笙低著頭看著自己絞在一起的雙手,情緒低落。
還未回家時,她好像滿身堅強,遇到婚事生變這樣的大事也能極好地應對,不讓自己亂了陣腳。
可回家見過爹娘,她只覺心尖一下就脆弱成了一戳就破的泡沫,心中不舍,也怯于再獨自面對。
鼻尖發酸,云笙想哭。
忽然,一根手指探進她視線中,在她眼下輕抹了一下。
云笙怔然抬頭。
蕭緒正直直地看著她。
他抬了下修長的手指,坦然道:“摸摸你是否還在落淚?!?/p>
“什么叫還,我沒有落淚!”云笙擰起眉頭反駁。
她眼尾還布著一片薄紅,眸中水光瀲滟,在傍晚昏暗的光線下,顫動的光點尤為顯眼。
不過蕭緒的手指的確沒有觸到濕濡。
他收回手摩挲了一下指腹,只是笑笑沒再說話。
馬車駛動起來,云笙放空著思緒,不經意地和蕭緒對上目光,又見那雙眼睛平靜無瀾。
她也因此跟著冷靜了下來。
今日回門后,成婚最重要的前三日就結束了。
好像一切都很順利,找不到任何瑕疵。
可事實上,這樁婚事本就是帶著不可掩藏的瑕疵開始的。
在此之前,蕭緒于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存在,她原本要嫁的不是他,未婚夫的長兄這個角色,在別人口中皆是寥寥幾句就一筆帶過了。
他年長她許多,有比她更為豐富的閱歷,他混跡官場多年心思深沉,他因責任和身份迫不得已迎娶她。
諸如此類的緣由,令云笙本能地用笨拙的方式保護自己。
不談感情就當理智地看待這樁婚事,讓自己能夠游刃有余地面對變故。
正這么想著,蕭緒突然又伸來手。
云笙隨意放在身側的手指被他勾住,隨著馬車輕輕一晃,整只手就跌進了他的掌心里。
云笙詫異地轉頭看去,昏暗中看不太清蕭緒是什么表情。
只聽他淡聲道:“是打算就這么一路都胡思亂想嗎?”
云笙不知他如何看穿了她的心思,但自然是否認:“我沒有胡思亂想?!?/p>
“是嗎?!笔捑w道,“還以為你不想和我回家了。”
云笙怔然一瞬,而后不忍輕笑。
她剛才真的在胡思亂想,可唯獨沒想過不與他回家了。
她道:“明明是你在胡思亂想吧。”
晚風將輕晃的車簾撩起,送入一縷溫柔的月光。
她的笑靨染著清輝映入眸中。
蕭緒定定地看著:“我所想的,應該不算胡思亂想。”
云笙問:“你在想什么?”
蕭緒不答反問:“笙笙,你想接吻嗎?”
馬車內忽然安靜下來。
幽然的熏香蠱人心魄似的,把說不清道不明的**和情緒交纏在一起。
云笙感覺蕭緒在看她,她抬起眼眸就迎上了他灼燙的目光。
白日已經做過的事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來到嘴邊的話語聲音很輕:“你不能伸舌頭……”
話音未落,蕭緒的氣息裹在黑暗中瞬間籠罩了下來。
他臂膀圈住她的腰肢,一手握著她的脖頸,將余下的尾音全數堵了回去。
舌頭長驅直入,纏著她的舌尖,低啞的聲音在曖昧的水聲中含糊不清:“那樣就不算接吻了?!?/p>
云笙仰著小臉,眼睫顫動得厲害,露出的脖頸被男人寬大的手掌所掌控,口腔里滿是他溫柔的侵占。
他分明吻得緩慢,力道很輕,卻還是讓她在瞬間又一次很沒出息地軟了全身。
他擁著她,也掌控著她,指腹難耐地摩挲在她脖頸光潔的肌膚上。
突然,脖頸上的力道收緊,帶來幾分壓制下的窒息感,一瞬后又松開,耳邊傳來他抵在唇瓣上的啞聲:“囡囡?!?/p>
“回應我。”
云笙肩膀一抖,瞬間頭皮發麻。
她完全騰不出思緒去想自己該如何回應,身體對他那樣親昵地喚她竟產生了明顯的反應。
一股暖流從小腹往下涌,帶動一片酸脹到難以言喻的感覺。
最后蔓開的濕濡令她羞恥地嗚咽出聲。
聲音很快被蕭緒加重的吻堵住,他纏著她的舌頭教她如何回應他。
她接吻時好乖,仰著頭微蹙著脖頸,一副無力承受的樣子,卻也不會掙扎,還會因為偶爾的舒服無意識含動嘴唇,像是在吮吸他,也會在喘不上氣時無助地蜷縮手指。
馬車內的氛圍裹著熏香的氣味不斷升溫,纏綿的吻持續許久。
直到馬車輕晃著停下,蕭緒終于從她唇瓣上撤離,退開了身。
云笙意識到他們已經抵達昭王府了,外面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她藏在夜色里訝異著他們居然親吻了這么久。
舌根還在隱隱發麻,唇瓣又濕又燙。
還有從不知為何酸脹的小腹。
云笙抿了下唇,根本不敢看蕭緒,只能垂著眼睫故作鎮定道:“到了,我們下去吧。”
“等等?!笔捑w按住她的手,就著包裹她手掌的姿勢沒有再收回。
“先緩緩,過會再下去?!?/p>
云笙心頭一跳,壓根沒往蕭緒身上想,因為她的確全身都感到怪異,只以為他是讓她緩緩她的異樣。
本就還混亂著的心跳聲更靜不下來了。
難道她現在的樣子真的很奇怪嗎?
云笙背脊微僵地靜坐著,很努力地在讓自己盡快平息。
氣氛沉寂片刻,云笙輕呼出一口氣:“長鈺,我緩好了,我們下去吧。”
說完,蕭緒卻沒有立刻回答她。
沉默又持續了一陣,蕭緒才終是開口:“嗯,走吧?!?/p>
云笙被蕭緒牽著走下馬車時,心里還在疑惑他剛才為何會莫名沉默了一陣。
不過還不待她細想,剛下馬車就有一名侍從匆匆迎了上來。
是個陌生面孔,云笙之前沒見過。
來人躬身行一禮,聲色沉穩道:“見過世子妃,小的名喚暮山,跟隨世子殿下多年,是殿下身邊的貼身侍從?!?/p>
云笙眨了眨眼,心想前幾日怎從未見過他。
蕭緒道:“我前幾日派他外出辦事,所以你不曾見過,往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他去辦。”
“我還沒問呢,你怎么就猜到我在想什么了?!?/p>
蕭緒輕笑了一聲,只是云笙沒有抬眼,便未看見,這份笑意絲毫未達他眼底。
走回東院,蕭緒讓云笙先進屋,他帶著暮山去了偏廳。
進屋后,蕭緒的神情徹底冷了下來。
暮山稟報:“殿下,昨日清晨我們在桓西山腳找到了三公子?!?/p>
蕭緒眉心微擰:“說下去。”
“三公子情緒很激動,無論如何也不肯隨我們回京城,幾次勸說無果后,三公子發怒打傷了我們的人,再次逃跑了?!?/p>
“屬下已派人往三公子逃走的方向去追了,但此事還需向殿下請示,若再次找到三公子,是否要動用武力強行將三公子帶回?!?/p>
蕭緒沉默了很久,面上神情不明,眸中是深不見底的沉色。
良久后,他道:“不用,吩咐下去,不可傷了三公子?!?/p>
“可是殿下,三公子本就身手不凡,下屬們若不能動手,即便找到三公子,他也極有可能再次逃離?!?/p>
蕭緒道:“先追上他,不必抓住,掌握他的行蹤即可?!?/p>
暮山聞言詫異地抬起頭來,但他從蕭緒臉上仍然沒有看懂他為何下此命令。
只從這些話中隱隱感覺到,世子殿下好像并不想即刻抓回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