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騖莫名就緘默了,姜茹奇怪地看他一眼,伸手把他懷里快要掉落的竹子按回去,嘀咕道:“你發什么呆?”
裴騖只搖搖頭,抱著竹子和姜茹一起回家。
菜園子小,又是在院子里,倒不用怎么搭,只需要把它圍起來就好。
砍來的竹子還剩幾根,被隨意丟在院中,姜茹靈光一閃:“我覺得,院子里還可以養幾只雞。”
裴騖輕蹙了下眉,這院子并不大,種些菜以后,院子就被占了很大的空間,要是再養雞,空間小了不說,院子也要跟著臭的。
然而,姜茹卻開始興致勃勃地規劃起來,并努力說服裴騖:“就養兩只,以后雞下了蛋,我們就不用去買雞蛋了。”
裴騖抗拒,可又找不出什么話來拒絕,只能沉默,以表示自己不愿。
可惜這并沒有什么用,姜茹來這個家沒幾天,已經儼然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裴騖的反抗是完全無效的。
他不說話,偏偏姜茹還看不懂他的意思,湊到他面前追問:“行不行?”
裴騖偏開頭,他對雞鴨什么的倒說不上討厭,只是偶爾,家里會被弄得亂糟糟的,而且很久之前,家里的雞還跳到了他的書上,腳上的泥土都將他的書染臟。
自那以后,裴騖對這種生物都是敬而遠之的。
現如今竟還要重復這樣的噩夢,裴騖很抵觸。
“好不好,你可說句話?”搞不懂他怎么連這都要糾結,姜茹又追問。
“不好。”裴騖抬起頭,那雙眼睛黑得純粹,執拗地看著姜茹,仿若這是天大的不能讓步的事。
他往日里和姜茹商量,姜茹是從來都不會采納的,可這回,姜茹猶豫了一下,問:“真不喜歡啊?你很怕嗎?”
裴騖點頭,不那么抱期望地問姜茹:“可以嗎?”
“既然你不喜歡,那就不買了嘛。”其實姜茹也沒有那么想買,如果能養,雖然能有雞蛋吃,可也要費不少精力。
她攤手:“那就算了。”
許是沒想到姜茹會直接同意,裴騖愣了一下,他看向姜茹,發現她的臉上有那么一點點遺憾,不過更多的是無所謂,并沒有這當回事。
這個問題就這樣揭過,姜茹跑去看她的小菜園,還回頭安慰裴騖:“不養也好,不然它們要偷吃我的菜。”
裴騖放下心來,他原先還擔憂自己拒絕了姜茹,姜茹會不開心。
就這個問題達成和解后,裴騖去燒火做飯,以前姜茹沒來的時候,他每日都是吃稀粥和饅頭,現在姜茹來了,他短短幾日就破戒了好幾回。
起初他很有心理負擔,后來他想,他現在不是獨自一人,不能因為他給姜茹添麻煩,所以他勸說自己坦然接受。
柴火燒上了,晚飯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好,借著這空閑時間,裴騖拿出了書來讀。
可他剛剛看上,就感覺到身后有一道陰影,姜茹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他身后。
她自身后盯著裴騖,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什么,問裴騖:“你怎么又在看?”
她算是發現了,裴騖這人就像卷王一樣,隨時都能見縫插針學習,就他這樣的努力方式,他不中舉誰中舉。
姜茹忍不住開口:“你別看了,馬上吃飯了。”
裴騖解釋:“我知道,我看完這里就……”
他的話沒能說完,一只手覆蓋住了他的書,姜茹手掌不大,小姑娘的手細細長長,因為干了活,手不像一開始那樣嫩,比之前粗糙了些,也依舊是很好看的手。
她遮住了裴騖的書,還朝裴騖挑釁地揚了揚唇,見狀,裴騖只好收起書,不再看了。
他發現,姜茹似乎不太喜歡他看書,他不明白原因,只能順著姜茹意。
合上書后,裴騖特意觀察姜茹的臉色,發現她唇角不受控制地揚起,眼睛都笑得瞇起,像是使壞過后的笑,眉眼都是抑制不住的歡喜。
裴騖不解,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不解姜茹為什么不喜歡他看書,還是說她也想學,但裴騖沒發現嗎?
裴騖遲疑片刻,問:“你下午睡覺了,要不要我把下午教的再同你講一遍?”
只要能打斷裴騖,姜茹自然是求之不得,當即連連點頭:“好。”
裴騖下午教了他們一首詩,和姜茹不同,其他孩子比她學得早,生字少,姜茹要學得更多,因為她有很多字都不認識。
就連這首詩,也是姜茹從來沒學過的。
背詩不難,難的是寫,姜茹一個字一個字照著臨摹,她唯一的想法就是:以后她有錢了,要把所有書都做成中夏互譯的。
她總是記一個忘一個,有時候前幾日剛學的,沒幾天又忘了。
姜茹支著下頜,手里拿著樹枝在地上劃拉,兩人學得忘我,等差不多記了個大概,肚中早就饑腸轆轆。
柴火熄了很久,鍋里的粥還是溫熱的,兩人一人端著一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咽。
粥煮得多,因為明天要去種粟米,早上來不及煮飯,他們只能提前多煮些,第二天肚子得填飽再去。
說起來,她來找裴騖,一是想勸他別作死,二是想跟著享福,結果所有事都和姜茹的想法反著來。
裴騖依舊在作死的道路上,她也沒享上福,跟著裴騖又過上了上輩子的日子。
哦,只除了一點,前世的地沒那么少。
按照現在的走向,或許以后裴騖科舉,她就能跟著裴騖過上好日子,與此同時也離送死越來越近。
倘若裴騖不去科舉,她就要和裴騖守著這不到一畝的地,若是遇上災年,他們還是一個字:死。
好像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
起初姜茹來這里時,可是抱著美好憧憬的,誰知這才幾天,她的幻想就全部破滅了。
姜茹焦慮地跺了跺腳,連帶著桌子都抖了兩下,裴騖茫然地抬頭看她一眼,忍了又忍,在桌子再一次抖動時,裴騖忍無可忍:“你一個姑娘家,應該端方一些,吃飯就不要亂動了。”
姜茹跺腳的動作更大了,她思忖著,裴騖這人刻苦是刻苦,就是好像沒給自己留什么后路,畢竟要是他科舉不中,可就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姜茹忍不住問:“你就沒有想過,要是你沒能中舉,你該怎么辦?”
這句話問得直白,裴騖動作頓了下,他以為姜茹是在擔憂,就說:“不會。”
照理說,古代的狀元都是德才兼備,可就姜茹學過的歷史來說,古代也是有暗箱操作的,要是裴騖就被暗中做手腳,也是投訴無門的,到時候名落孫山可怎么辦。
雖然知道裴騖能考上,可前世他考上的具體時間,姜茹根本不知道。
姜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進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有死的風險,她糾結道:“裴騖,不然你不要去科舉了,我們想想別的法子,去城里找點其他活做,等我識字了,也可以去鋪子里幫忙的。”
種地累,還要看老天爺的臉色,況且現在種的都不夠他們倆吃的,還不如去找點活干。
裴騖聽見她的話,僵了僵,就說:“先等過幾月秋闈再說,好嗎?”
他說得懇切,姜茹焦躁的心暫時被他撫平了,也是,這事也急不得,她現在識字也不多,去做活也派不上多大用處,倒不如趁這三個月,先好好再學些。
至于裴騖……
他要去秋闈,姜茹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到什么理由來制止他,或許她只能趁這段時間,繼續讓裴騖荒廢學業,這樣裴騖考不上,就能趁機讓他死了那條心。
而且不管什么時候,有知識都是吃得開的,就算裴騖落榜了,他也有著秀才的身份,又是案首,不缺工作做。
但是他要是真考上了,姜茹也只能另外做打算。
她還不能明著阻止裴騖去秋闈,畢竟以裴騖的執著,她要是真破壞了裴騖的計劃,那肯定是要反目成仇,來日裴騖發達了,第一時間就是要鏟除她。
姜茹低下頭,嘆了口氣。
裴騖遲疑了一瞬:“你不用擔心,我說過,不會讓你挨餓的。”
這句話,姜茹來這里的第一天他就告訴過姜茹,但姜茹苦日子過慣了,加上男人的話實在沒什么可信度,她是很怕自己挨餓的,所以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裴騖再次說這句話,她也只是沒好氣地應了一聲,隨即趴在了桌上。
裴騖猶豫著,想說什么又沒說,良久,他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不多時,裴騖從里面出來了。
他手里拿了什么東西,放在了嘆氣的姜茹面前。
姜茹隨意略過一眼,當即驚在原地,裴騖放在她面前的,是滿滿當當的錢。
想當初姜茹把家當都賣了,手里有的也才有幾貫錢,而裴騖放在桌上的,顯然多得多。
姜茹瞪大了眼睛,伸出手碰了碰,又湊上前確認,是的,就是錢,全是真錢。
裴騖站在一旁,略帶著無奈地道:“我說過,不會讓你挨餓的,你不用這么擔心。”
他一個書生,又才這個年紀,天天在家里苦學,這錢究竟是哪里來的?
姜茹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表哥,你是不是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