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雞剛下鍋,宋老爹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聽說你每天上山打獵去城里賣?”
宋今昭點頭。
宋老爹見村里人說的是真的,立刻就急了。
聲音像掐著嗓子的公雞,一下子提了起來。
“以后不準去,山上多危險,你要是出了事,我百年后都沒臉去陰曹地府見你阿爹?!?/p>
經(jīng)過過繼沖喜之事,宋老爹知道自己這個孫女膽子大氣性高,只是沒想到這么大。
宋今昭見他臉色漆黑,是真的在擔心自己,忙解釋道:“阿爺你放心,我就在外面轉(zhuǎn)悠,遇不到危險?!?/p>
宋老爹嗓門抬高,右手掌心無意識地上下晃動,把桌子拍得啪啪響。
“家里又不是沒有糧食吃,等秋收后多余的還能拉到城里賣錢,省著點你們姐弟四個吃到明年肯定夠?!?/p>
宋今昭往鍋里加水、蓋上鍋蓋,目光對上宋老爹的眼睛。
“阿爺,我不想讓啟明他們每天省著吃飯,半夜肚子餓得咕咕響只能忍著?!?/p>
“我也不想一套衣服穿好幾年,全是補丁還要補。”
“我更不想以后生病連醫(yī)藥費都拿不出來,安好身體不好,以后用錢的地方多的是,要是只守著一畝三分地,以后真到了看病花錢的時候,你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病死?”
“我想要過好日子,而不是每天吃糠咽菜,整天為了銀錢發(fā)愁。”
宋老爹呆愣在原地,他很想說誰家日子不是這么過的。
可是望著宋今昭倔強執(zhí)著的強硬眼神,嘴巴愣是開不了口。
是啊,哪家不存錢,要是遇到意外,可不就兩手空空只能等死。
他心情沉重地閉上眼睛又睜開,“山里危險,以前不是沒人被野獸咬死,深山千萬不要進去,就在外面轉(zhuǎn)悠,萬事一定要小心?!?/p>
宋今昭見他聽進去妥協(xié)了,用力點頭讓他放心。
一只四斤重的野雞燒出來滿滿兩大盤,廚房里滿是紅燒雞的香味。
宋啟明坐在灶前時不時地就要把頭伸出來。
要不是擔心氣味重宋安好不能聞,宋詩雪都想搬著小板凳坐在門口把香味全都吸進肚子里。
家里上次吃肉還是過年的時候。
再炒個菠菜就能煮飯了。
“啟明,把這碗雞送到大伯家。”
宋啟明端著碗跑進老屋院門時,宋大嬸正端著一盤野菜放到飯桌上。
“大伯娘,這是阿姐讓我送過來給你們吃的?!?/p>
宋老爹和宋老太從屋子里走出來。
看著滿滿一碗紅燒雞,宋老爹連忙把碗捧起來讓宋啟明端回去,“拿回去,阿爺不缺肉吃,你們顧好自己?!?/p>
宋啟明舉起手躲開,“家里還有好多夠我們自己吃,我先走了?!?/p>
看著孫子快速逃走的背影,宋老爹心里又酸又澀,只覺得手上的肉燙手。
宋老太把碗接過去放到桌上:“今昭是個孝順的,你送回去反而生分?!?/p>
她瞥一眼宋大郎,估計也有這些天挑水的情分。
飯菜全部端上桌,大房一家四口和宋老爹夫婦圍著桌子坐下。
宋老爹看著孫子宋永年望著冒尖的紅燒雞不停咽口水的饞嘴模樣,心軟地夾起一塊放進他的碗里。
接著又給宋老太夾了一塊,最后才看著其他人說道:“都吃吧?!?/p>
宋大嬸馬上夾起一塊肉放到小女兒的碗里后才開始動筷。
大房一共生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大兒子宋永年今年九歲,小女兒宋巧娘八歲。
吃到一半,宋老爹忽然開口道:“上山打獵是用命在冒險,今昭還惦記著送點過來給你們吃,你們要把這份好記在心上?!?/p>
宋大郎停止咀嚼:“爹,聽說刀疤年輕的時候殺過狼,今昭跟他學(xué)過本事,上山打獵肯定不會出事?!?/p>
宋老爹瞪他一眼。
二房門口,宋二嬸冷眼瞧著宋啟明手上空空、小跑著經(jīng)過自家門口,重重地將院門關(guān)上。
“只送給大房,她這是沒把我們放在眼里?!?/p>
捧著碗的宋二郎:“爹娘在大哥家?!?/p>
宋二嬸黑著臉用力坐下:“坐在同一張飯桌上大哥大嫂怎么可能不吃,說到底還是我們吃虧,二十三兩銀子就這樣沒了,什么都沒撈著?!?/p>
宋二郎神情煩悶:“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村里人的閑言閑語你又不是沒聽見,都在說我和大哥無情無義,連爹娘都被罵了?!?/p>
宋二嬸斜眼瞧他:“我們沒得吃也就罷了,你也不想想你兒子已經(jīng)有多久沒吃過肉,瘦的衣服都大了?!?/p>
二房夫婦一共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宋來娣今年九歲,二女兒宋盼娣八歲,小兒子宋耀祖只有七歲。
沒分家之前,家里沒錢出不起聘禮,宋三郎娶妻沒給聘禮,所以他年紀最小反而成家最早。
宋今昭出生早,是三房的長女,也是宋家九個孩子中年齡最大的。
宋耀祖眼巴巴地撒嬌道:“爹,我想吃肉?!?/p>
宋二郎努努嘴,一只雞三個孩子肯定吃不完,放一晚上也餿了。
“耀祖,你去找啟明玩?!?/p>
宋耀祖馬上端著碗跑出門。
“阿昭姐”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坐在飯桌旁邊的三人扭頭看去,端著碗的宋耀祖著急忙慌地跑進來,視線直直地看向飯桌,目的性很強。
他看到盤子里還有兩塊雞,喉嚨滾動,手中的碗已經(jīng)搭上了桌沿。
“阿昭姐,我想吃雞?!?/p>
宋今昭猜到到人是誰派來的,夾起一塊雞腿肉放進宋耀祖的碗里,剩下的一塊夾給宋詩雪。
“吃吧?!?/p>
宋耀祖也沒嫌少,大口將雞肉吃掉,沒過癮地盯著空碗,“阿昭姐,沒有了嗎?”
宋今昭將最后一口飯咽下去,“全都吃完了?!?/p>
宋耀祖失望地放下碗:“阿昭姐,我阿娘說你給大伯家送了肉,為什么我家沒有?”
宋今昭攤開手:“這些天大伯一直幫我家挑水,阿爺阿婆有住在大伯家,我送肉過去既是孝順也是感謝他們幫我挑水,你想吃肉應(yīng)該找你爹娘,讓他們買?!?/p>
宋二嬸蹲在門口張望,看到兒子回來碗里是空的,皺眉問道:“沒吃到雞?”
宋耀祖用力點頭:“吃到了?!?/p>
宋二嬸搶過碗聞聞,的確有紅燒雞的香味。
“怎么不裝一碗回來給我和你阿爹吃?”
宋耀祖委屈道:“我過去的時候他們都已經(jīng)快吃完了,我就吃到一塊肉?!?/p>
宋二嬸臉色漆黑,砰得一下把碗砸在桌子上。
宋來娣和宋盼娣被嚇得瑟瑟發(fā)抖,端起碗輕手輕腳地躲到廚房。
“餓死鬼投胎,一整只雞一頓就吃光了,也不怕?lián)嗡馈!?/p>
宋耀祖仰頭喊道:“阿娘,我還想吃肉,你明天去買。”
宋二嬸眼珠子瞪得像牛眼一樣大:“買肉不要銀子?家里哪有錢?!?/p>
宋二郎蹙眉壓低嗓音:“你聲音小點,要是被人聽到,還以為我們惦記小輩的東西。”
宋二嬸氣呼呼地轉(zhuǎn)過身對著廚房,眼白因怒意而泛紅。
“宋今昭能抓野雞給家里吃,你們兩個就曉得吃白飯,一點都不知道為爹娘分憂。”
廚房里宋來娣和宋盼娣的肩膀緊緊貼在一起,兩人一聲不,嘴巴閉得緊緊的,仿佛早已習(xí)慣平白無故被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