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很不起眼,開在那霸市郊坑坑洼洼的公路上,車輪碾過積水,濺起一片片水花。
車里的氣氛壓抑到快凝固了。
角落里,那個代號醫生的男人跟一灘爛泥似的癱著,手腳都被特制的帶子捆著,嘴里塞了布,腦袋上還套了個黑頭套,只在劇烈的顛簸中偶爾發出一兩聲沒意義的悶哼。
邁克爾坐在他的對面,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這個俘虜,眼神里那股暴虐的殺意幾乎要變成實體噴出來。他一只手緊緊握著一把軍用匕首,另一只手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感覺下一秒他就要撲上去,將這個害死他無數兄弟的雜碎撕成碎片。
“老大,我還是不明白。”
最終,是坐在副駕駛的徐天龍打破了這讓人窒息的沉默。他通過后視鏡,看著后排座位上那個閉目養神,好像跟周圍的一切都隔絕開的身影,聲音里充滿了困惑跟不甘。
“為什么不殺了他?我們費了這么大的勁才把他從那個鬼地方抓出來,就這么放回去?”
“放回去?”
林楓沒有睜眼,只是從鼻腔里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帶著一絲嘲弄意味的音節。
“鍵盤,我問你,一顆毒瘤長在敵人身體里,你是直接挖了它,還是讓它在敵人身體里擴散潰爛,一直到把敵人從內部徹底拖垮?”
徐天龍愣住了:“老大,你什么意思?”
“一個死了的醫生,沒有任何價值。”林楓終于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在昏暗的車廂內,閃著讓人心慌的,屬于布局者的冰冷光芒,“議會很快會派出第二個第三個醫生來取代他的位置。我們的敵人,毫發無傷。”
“但是……”林楓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殘忍的弧度,“一個活著回到主教身邊,并且,被所有人懷疑已經叛變了的醫生……才是一份,我們送給他們的,最好的回禮。”
邁克爾猛的抬起頭,那雙充血的眼睛里寫滿了暴躁和不解:“什么回禮?這他媽就是放虎歸山?!”
“不。”林楓搖了搖頭,他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到車廂中間那塊小小的戰術白板前,撿起了一支記號筆。
“這叫,禍水東引。”
他首先在白板中央,畫了一個代表著最高層主教的骷髏頭符號。
“你們以為,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紀律嚴明的軍隊嗎?”林楓的聲音在顛簸的車廂里異常平穩,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銳利,“錯了。”
他用筆尖,在骷髏頭的周圍,畫了數個大小不一還代表著不同職能的符號,并將它們用錯綜復雜的線條連接起來。
“我們的敵人,是一個龐大,分散,內部還充滿了無盡斗爭的組織網絡。”林楓的語氣篤定,好像他曾是這個組織的一員,“醫生,只是其中一個隨時可以被犧牲掉的職位。負責技術的研發跟實驗體的培養。”
他又指向旁邊一個畫著天平的符號:“還有負責資金運作的銀行家。”
再指向另一個畫著匕首的符號:“負責暗殺清洗的清道夫。”
“他們就像九頭蛇的不同蛇頭,彼此合作,又彼此猜忌。主教高高在上,享受著他們為了爭權奪利而進行的內斗,并以此來鞏固自己的權力。”
聽完這番話,車廂內的徐天龍跟李斯還有邁克爾,都徹底呆住了。
這些關于敵人組織內部權力架構的絕密信息,甚至連國安的檔案里都只有只言片語的猜測,林楓……他怎么會知道的這么清楚?!
“所以,殺死一個醫生,根本無法動搖他們的根基。但是……”林楓轉過身,冰冷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如果這個醫生,在任務失敗后,成了唯一一個活著回來的人呢?”
“如果你是主教,你會怎么想?”
徐天龍的呼吸猛的一滯,他瞬間明白了林楓的意圖,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老大……你的意思是……嫁禍?”
“不,太低級了。”林楓搖了搖頭,嘴角的弧度愈發冰冷,“我要的,不是讓他們懷疑,而是要讓他們......自相殘殺。”
他看向徐天龍,下達了第一道指令。
“鍵盤,聯系信使。讓他動用我們所有的暗網渠道,散布一個消息:就說有一個神秘的東方軍火商,代號修羅,即將舉行一場秘密拍賣會。”
“拍賣品……”林楓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就是我們從煉獄繳獲的那份,關于凈化計劃的全部資料。告訴那些對這項技術感興趣的買家,不管是中東的石油土豪,歐洲的軍火寡頭,還是南美的毒梟......我們手上,有足以改變世界格局的鑰匙!”
“我要讓全世界的豺狼,都聞到這股血腥味!”
“嘶——”
車廂里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這計劃太瘋了!!這等于把議會跟常春藤直接架在全球所有勢力的火上烤!
“然后呢?”手術刀李斯推了推眼鏡,一向冷靜的他,此刻聲音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然后,就是我們的第二份禮物。”
林楓的目光落向了那個昏迷的醫生。
“鍵盤,用最高級別的偽裝技術,偽造一封來自醫生的加密郵件。收件人,就是那個代號修羅的軍火商。”
“郵件內容很簡單:凈化計劃的核心數據,我已經竊取到手。合作愉快。”
“然后,把這封郵件,用一種不經意的方式,泄露給議會的其他幾個派系,比如……那個一直想取代醫生位置的,銀行家。”
“等這份所謂資料的拍賣消息傳遍世界,等這封叛變郵件擺在每個派系頭目的桌上,再等這個唯一幸存的醫生狼狽的逃回主教身邊……”
“你覺得,會發生什么?”
林楓的聲音平靜,但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淬了劇毒的鋼針,扎進了所有人的心里。
車里,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徐天龍跟李斯已經徹底被這個歹毒到極點的連環計給震住了,而邁克爾·安德森,這個見慣了各種陰謀詭計的前三角洲精英,此刻看著林楓的眼神,卻像在看一個從地獄爬上來的魔鬼。
“瘋子……你真是個瘋子……”邁克爾喃喃自語,但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里,卻燃起了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混著敬畏跟興奮的狂熱光芒。
這種不受任何規則束縛,將敵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從精神和**上雙重摧毀的戰爭方式,不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嗎?!
“這才是幽靈協議的真正用途。”
林楓的聲音,冰冷的回應了他的心聲。
“它不是死亡通知單,而是一張......沒有限制的狩獵許可證。”
“從我們簽下協議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沒有國籍,沒有檔案,沒有家人。我們是只為復仇而存在的孤魂。”
“我們,能用最直接最殘忍也最高效的方式,去獵殺我們的敵人。因為……”
林楓緩緩的走到那個被黑布蒙頭的醫生面前,俯下身,聲音輕的像是魔鬼在低語:
“我們,早就一無所有了。”
說完,他對著李斯遞了一個眼色。
李斯會意,從醫療包里,取出一支裝滿了強效致幻劑跟延時鎮靜劑混合液的注射器。
“老大,這是……”
“這是送給他的最后一件禮物。”林楓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讓他帶著最深的恐懼還有最混亂的記憶,回到他主人的身邊。他會變成一個瘋子,一個滿嘴胡話,卻又偏偏說出了一些零星真相的瘋子。”
“一個沒法證明清白也無法證明有罪的瘋子,才是最完美的……懷疑的種子。”
李斯不再猶豫,將那支針管,精準的,刺進了醫生的頸動脈。
隨著藥物的注入,那具癱軟的身體猛的抽搐了一下,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嗚咽,仿佛在無盡的噩夢中沉淪。
“鍵盤,把我們剛從井上雄彥那里贏來的那張賭廳通行證,塞進他的口袋里。”林楓冷冷的補充了一句。
一張不該出現在那里的通行證,將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車里又安靜下來,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只是,此刻的天刃小隊,每一個人的眼神,都變了。
那是一種眼神,在徹底拋棄了過去所有身份跟規則束縛之后,破繭重生,屬于真正幽靈的眼神。
冰冷,決絕,還充滿了對獵物的......渴望。
林楓重新坐回后排,看著窗外那霸市逐漸亮起的燈火,拿起了那部加密通訊器。
“棋盤已經重置。”
“從現在起,我們是棋手。”
他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響起,清晰的傳達到了每一個隊員的耳中。
“鍵盤,聯系信使,我們需要一套全新的身份。”
“我們的下一個目標——”
林楓的目光,遙遙望向了地圖上那座籠罩在云霧之中的神圣山峰,聲音,冰冷而又充滿了無盡的殺意。
“富士山,零號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