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子哥在蹙眉,在疑惑。
一旁的呂雉和他的心情截然不同,她抱著一種近乎欣賞的審視態度,目光放在天幕上的這對母子身上,久久不能挪開視線。
衛子夫有種啊!
我大漢的兩宮制就該這么用!
誰說女子不如男?你們這些沒用的男人靠不住,長樂宮的皇后,照樣能撐起一片天!
呂雉的眼底閃過一絲激賞,隨即,又被一抹疑惑所取代。劉據說,只有長樂宮的衛隊不夠用。
這不對。
南北二軍,合計兩萬。皇帝有一萬北軍,她皇后也該有一萬南軍才是!
除非……
一個念頭閃過,呂雉瞬間秒懂了劉據話語里的意思,定然是后世皇帝容不下皇后太多的權力,削減了南軍建制!
好啊!
治國安邦的本事沒見長進,欺負自家后宮女人的手段倒是層出不窮!
一股無名火直沖呂雉的頂門。
不行!這口氣,她身為大漢朝的開國皇后,必須為后世的皇后們也爭一爭!
心下決意定過后,呂雉目光掃過大殿,最終落在了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劉盈身上。
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憋了回去。
呂雉重重地嘆了口氣。
無語子了。
本宮自問也是個人物,心智手段,絕不輸給那個衛子夫分毫。
怎么本宮的兒子,既沒有劉據那股子血性和膽略,也沒有她這個當娘的半分果決,甚至連他爹劉邦那身混不吝的痞氣都沒學到一星半點?
此刻贊嘆衛子夫是真,為后世皇后們揚眉吐氣也是真。
可她終究也是個女人。
是女人,就免不了有攀比之心。將來在九泉之下,大漢歷代皇后聚在一起拉家常,你一句“我兒子如何如何”,她一句“我兒子怎樣怎樣”……
呂雉抿緊了嘴唇。
她已經開始盤算,該怎么把劉盈這孩子的性子給掰過來了。
不然,將來在大漢皇后們的群聊里,她怕是連嘴都插不上。
與此同時,武帝之前的皇帝們紛紛為劉據身上的血性所感染,那孩子跪在祖宗牌位前懇烈的模樣更是讓他們心痛!
我家麒麟兒,怎么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漢文帝劉恒忍不住伸出手在虛空中輕撫,像是隔著無盡的時空撫摸著劉據的臉龐。
這孩子和他多像啊!
我的好曾孫啊!
“孩子,去吧,大膽的去做吧!”
“你曾祖爺爺在這里,會永遠為你祈福的!”
......
天幕里,畫面繼續播放。
“你要先通告百官!父皇重病為奸人蒙蔽,奉詔討賊!”
“迅速控制全城,陳兵備戰!”
“縱然是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
“劉據!要做就做到底,把奸人都除掉!”
一道冷淡毫無感情的旁白聲從天幕中響起,連貫起了衛子夫與劉據對話的前后:
面對這必死之局,衛子夫堅定地站在了兒子這一邊。她為他出謀劃策,為他召集百官,為他安撫民心。
「我持節調動長樂宮衛隊,斬江充于上林苑。
新任丞相劉屈氂逃脫前大喊:太子可知陛下已移駕建章宮?」
「這一句話,瞬間讓軍心劇烈動搖。若是父皇不在甘泉宮,所謂的奉詔救駕便成謀反。」
「七月癸未,兩軍會戰長樂宮西闕,北軍士卒見父皇的玄色龍旗,倒戈者過半。
血戰中,家臣張光在咽下最后一口氣前,拼死急呼:殿下速退!江充搜查太子宮前夜,蘇文去過鉤戈宮。」
「那一刻,我驟然醒悟。這場滔天禍事,早已不只是奸臣構陷。那群人敢如此構陷儲君,背后必然有更高層的授意。」
「鉤戈宮的趙夫人,她的兒子劉弗陵,才五歲,背后并無強大的外戚……」
「還有李夫人的兒子,昌邑王劉髆,早已行過加冠之禮。他的舅舅李廣利,雖然一輩子沒打過一場像樣的勝仗,可他還活得好好的,甚至還和劉屈氂結成了兒女親家……」
深夜的長樂宮,燭火搖曳,將人的影子拉扯得支離破碎。
“母親!兒子失敗了。”
劉據低垂著頭,聲音嘶啞。
“但兒子已經將所有奸黨盡數斬殺,也已昭告文武百官,將陰謀的始末公之于眾,長安的百姓,也知道了我的本意……”
劉據死死咬住嘴唇,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再也抑制不住的淚水,順著臉頰潸潸而下。
他的面容也因不服顯得扭曲。
“我輸了!我認了!”
“只愿父皇,能看清這場陰謀!”
“哈哈哈......”
衛子夫靜靜地聽完兒子不甘的低吼,非但沒有流淚,反而仰頭大笑起來。
“母親,您笑什么?”
劉據錯愕地抬頭。
衛子夫止住笑聲,走上前,重重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聲音里有一種奇異的亢奮和驕傲:
“這才是劉徹的兒子啊!”
“子不類父?呵!”
“我笑你枉擔了幾十年懦弱的虛名,骨子里,還是有你們劉家人的種性啊!”
“可是,母親,我已經敗了。”劉據的聲音里滿是頹然。
衛子夫搖了搖頭,輕聲道:
“不。”
“你成功了。”
劉據眼中寫滿了不解,但衛子夫并未多做解釋。她轉身,命人召來了自己的兒媳和孫子們。
看到那幾個驚惶不安的小身影,她臉上的線條瞬間柔和下來,上前將孩子們緊緊抱在懷里。
“你快出城走吧。”
衛子夫轉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目光無比堅定。
“皇上只是一時的糊涂,一切罪過,都由娘來承擔!”
“劉據……”
她的手撫上兒子的臉,一如出征前那樣。
“能有你這樣的兒子,娘覺得驕傲啊!”
“你先去避一避……等著皇上清醒過來。”
被衛子夫擁在懷里的小皇孫們,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生離死別的氣息,緊緊抓著她的衣角,依依不舍地哭喊著。
“奶奶,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