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從某種層面可以說得上不好聽,帶著諷刺的意思。
可童磨并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單純的敘說事實。
琴葉低下了頭,臉色微微發(fā)白,童磨的話像錘子砸在她的心頭。
即便是她也生出了一絲微弱的難堪,陷入自己是否偽善的懷疑中。
但是有一件事琴葉很確定,“我沒有想過去當(dāng)個善良的人。”她做事的時候從未這件事是否符合善良。
童磨這才意識到琴葉誤會了他的意思,趕忙解釋,“不是,我不是、你誤會了。”
見到琴葉不解和難過的樣子,他有些急了,認(rèn)真的對琴葉解釋,“我剛才說的,是真的認(rèn)為你身上擁有的美好人性,超越了一般人了。”
“雖然我覺得這樣很不錯。”
“但是,它好像已經(jīng)干擾到你了,試試放下,如何?”
他這副樣子要是讓上弦之三的猗窩座知道,只怕要驚掉下巴,從認(rèn)識了童磨,沒有哪次見面,不被氣個半死。
這個世上為什么會有人說話,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討厭呢,猗窩座不懂。
童磨說完,巴巴的看著琴葉,和剛才從容的樣子判若兩人。
琴葉微愣,她第一次在童磨臉上看到了童磨對她的在意,這種在意是指她的情緒會帶動他的情緒。
她的內(nèi)心忍不住生出隱秘的開心,可馬上,在她意識到自己的開心后,這份開心又轉(zhuǎn)成自責(zé)。
她怎么能在這種時候開心?
她忍不住唾棄自己,眼里流露出對自己的厭惡,因為這份她無法控制的小小的欣喜。
“我不是你說得那種人。”琴葉低聲說,她看著前方眼神卻有些潰散,“雖然我很難過,但是我還是想留下來。”
“這樣也算好人嗎?也算善良的人嗎?”
她聲音很低,與其說她在和童磨說話,不如說她在質(zhì)問自己。
“并且,”琴葉忽然轉(zhuǎn)頭看向童磨,她沒有馬上說話,只是看著童磨,這樣長久的注視后,她安靜的說,“我也不想做童磨大人說的那樣的人。”
“我很難過他死了,但我想到他死了,栗子的生活會變好,我也沒有那么難過了。”
“即使是一個生命的離開,我還是產(chǎn)生了慶祝,我不是童磨大人說得那種善良的人。”
“剛才童磨大人問我,伊之助被傷害了,怎么辦,”琴葉說著,之前自責(zé)和自厭的神色逐漸褪色,她看著童磨的眼睛認(rèn)真的說,“我一定拼命的讓那個人付出代價。”
童磨挑了挑眉。
隨著她將心里的心思說出,她好像經(jīng)歷了一次破繭重生,干干脆脆的接受了自己。
接受自己吧,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如果你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還怎么指望別人來了解你,愛你。
雖然和童磨想說的有些出入,但目的是一樣的。
童磨想說的是,你是對自己要求太高,才會覺得生出那些想法的自己,是不對。
琴葉依舊認(rèn)為不應(yīng)該生出那些想法,但既然生出了,那便承認(rèn),這就是我。
“但是,”琴葉話鋒一轉(zhuǎn),“我依舊希望有其他的方法,”她說,可又立馬無聲的嘆氣,呢喃道,“讓人為難呢。”
明明死去是最好的方法,但因為人命,所以即使會讓活著的人痛苦,也必須讓他活著嗎?
琴葉無法說出回答,可她心里的天平在往一方傾斜。
“童磨大人,”
“哎……”琴葉突如其來的嚴(yán)肅讓童磨跟著肅然,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覺,遲疑著應(yīng)了一聲。
“今天的事,所有的罪責(zé)應(yīng)該由我負(fù)責(zé)。”她神色平靜說,好像不知道她的話意味著什么一樣,“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有地獄什么的。”
“但是,童磨大人告訴我,有再次相遇這種奇跡。”
右手下意識的置于胸前,琴葉的眼簾微微下垂,嘴角淺淺勾起、笑容坦然,“我覺得大概會有的吧。”
“所以,”她偏頭沖童磨一彎眼,笑容帶上幾分輕快,“童磨大人,下次忍著點哦。”
“不然,我就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可以贖完罪了。”
童磨無聲的笑了笑,真是個笨蛋啊,他已經(jīng)在地獄了呢。
“好。”
和琴葉的痛苦糾結(jié)不同,栗子覺得自己可能就像父親經(jīng)常說的那樣,女孩養(yǎng)大都是別人家的,不親人。
不然為什么在看到父親死后,比起難過她更多的是慶幸自己不用被賣到花街了。
真是太好了,那個姐姐看起來心腸很好,能順利的留下來,真是太好了。
能踏踏實實的睡覺,能吃上米飯真是太好了。
“母親,”栗子將晚飯擺到神經(jīng)衰弱的女人的面前,聽到她的聲音,女人一哆嗦,猛的抓住了她的手。
女人眼睛通紅,眼中還有水光,死死的抓住栗子的手,“你父親死了。”聲音居然有些尖銳,因此似乎有幾分質(zhì)問的意思。
“你父親死了。”女人重復(fù),目光從死死的看著栗子到移到飯菜上,下一秒,她神色竟有些扭曲,大聲再次道,“你父親死了。”
你父親都死了,你怎么有心情去吃晚飯。
栗子默默的在心里幫她的母親補完未說出的話。
“母親,你吃著飯吧。”栗子低聲說,明明他才是那個孩子,卻是兩個人中安慰的那個人。
手臂的疼痛讓她有些皺眉。
“怎么辦?你父親死了,我們該怎么辦,怎么么活?”
感受著手臂疼痛的栗子一愣,怔怔地望著她正在崩潰的母親。
“母親,”她出聲,“我在的,我們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栗子想安慰女人,正要握住女人抓著她胳膊的手,女人卻先一步打開了栗子想要牽住她的手。
啪——
女人毫無所覺自己推開了女兒的手,她沉浸在丈夫死亡的痛苦中,“沒用的,我們兩個人活不下去的。”
栗子沉默幾秒,努力的組織語言想讓女人相信她們以后一定可以過得好。
“沒用的、沒用的,”女人崩潰的反駁、不停的反駁,反反復(fù)復(fù)的告訴栗子,沒有你父親,我們是活不下去的,他才我們才能活下去。
栗子咬牙,終于沒忍住吐出心里的話,“但是父親要把我賣了,我不會和你們一起生活了。”
所有的話戛然而止,空氣一下就安靜下去。
令人難堪的沉默在室內(nèi)蔓延。
栗子推了推桌上的飯,說,“母親,快吃吧,飯要冷了。”
女人點點頭,端起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