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溫警報在視網膜上瘋狂跳動,紅色的符文幾乎遮蔽了視野。
肺葉在燃燒。
這里不是戰場,是高爐的爐膛。
硫磺蒸汽混合著霧化的冷卻液,在狹窄的甬道內翻滾。
福格瑞姆引以為傲的第三軍團,這支本該在閱兵場上接受鮮花與歡呼的儀仗隊,此刻被死死釘死在了地下三千米的巖漿泵房區。
四周全是敵人。
不是血肉之軀,是鐵。
數以萬計的機械骷髏從地熱井的格柵下攀爬上來。
這些憎惡智能的造物,這些舊夜殘存的幽靈,它們沒有咆哮,沒有戰吼,只有伺服電機轉動時的低頻嗡鳴,以及爆能槍開火時死板的節奏。
它們不知疲倦,不懂恐懼,只想把眼前所有具備有機體特征的東西還原成碳原子。
“左翼!左翼崩潰了!”
盧修斯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炸響,帶著電流的雜音和掩蓋不住的狼狽。
“我的劍砍不斷它們的合金骨架!太多了!它們無窮無盡!”
福格瑞姆揮動戰錘,【碎鐵者】帶起一陣雷鳴般的轟響,將一只撲上來的機械獵手砸成一張扁平的廢鐵餅。
液壓油噴濺在他紫金色的動力甲上,污濁,油膩,散發著惡臭。
他厭惡這種污穢。
但他更厭惡失敗。
他環顧四周。
那些精工打造的動力甲在等離子光束的攢射下融化,露出下面焦黑的血肉。
他完美的子嗣們正在死去,死得毫無美感,死得像一群被扔進絞肉機的爛肉。
那個躲在幕后的機械教異端算準了一切。利用他對完美的偏執,誘導他分兵,將他引入這個死地,然后用最粗暴的數量優勢,一點點磨平他的驕傲。
沒有破局的辦法了。
彈藥告罄。
能源見底。
福格瑞姆握緊了【碎鐵者】的長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可以死。
原體不畏懼死亡。
但他不能接受這種窩囊的死法。
如果要死,他也要在那群鐵骷髏的堆里,炸出一朵最絢爛的蘑菇云。
他要用自己體內那顆作為原體核心的反應爐,引爆整個地下板塊,讓這里成為一座壯麗的墳墓。
他開始調動靈能。
紫色的電弧在甲胄縫隙間跳躍,毀滅性的能量在他胸腔內積蓄。
就在這毀滅前夕的千鈞一發。
轟——!
一聲極其沉悶、完全不屬于任何爆炸物的巨響,從側翼那堵厚達三米的精金承重墻后傳來。
墻壁猛地凸起一塊。
緊接著是第二下。
轟!
精金扭曲,混凝土崩裂。
一只流淌著液態金屬的大手,直接插穿了墻壁,抓住了斷裂的鋼筋,狠狠向外一撕!
刺耳的金屬撕裂聲甚至蓋過了戰場的槍炮聲。
滾燙的巖漿熱浪順著那個破洞涌入,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魁梧得如同移動要塞般的黑色身影。
費魯斯·馬努斯。
他沒有戴頭盔。那張花崗巖般堅硬的臉上,滿是煙熏火燎的痕跡,雙眼如同兩團在暴風雪中燃燒的煤炭。
他手里提著那把原本屬于福格瑞姆的寶劍——【鍛火】。
這柄優雅的單手劍,在他那雙巨大的鐵手里,顯得有些滑稽,像是一根剔牙的牙簽。
但他使用它的方式,一點也不滑稽。
“費魯斯?!”
福格瑞姆蓄勢待發的靈能猛地一滯,那張完美的臉上露出了錯愕。
“你在東半球……你怎么可能……”
“閉嘴。”
費魯斯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他大步跨過滿地的殘骸,手中的【鍛火】橫掃而出。
沒有任何劍術可言。
就是單純的力,絕對的速度,以及不講道理的硬度。
噌!
金色的劍光劃過一道扇面。
擋在他面前的三臺重型戰斗機兵,連同它們厚重的裝甲板和護盾發生器,在同一水平線上被整齊切斷。
切口平滑如鏡,直到上半身滑落,內部的電路才爆出火花。
費魯斯一腳踩碎了一顆還在閃爍紅光的機械頭顱,轉過頭,看向福格瑞姆。
嘴角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充滿了嘲諷意味的弧度。
“看看你這副德行。”
費魯斯的聲音沙啞粗礪,像是砂紙在打磨生鐵。
“我是不是來早了?打擾你這位‘藝術家’在這里給自己修墳墓了?”
福格瑞姆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羞恥。
比死亡更劇烈的羞恥感灼燒著他的神經。
他想反駁,想說這是戰術失誤,想說這是敵人的狡詐。
但他看著周圍滿地的尸體,看著費魯斯身后那群沉默、冰冷、正在用重爆彈槍高效清理戰場的第十軍團終結者,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口。
這是事實。
在這個充滿了油污、死亡和鋼鐵的泥潭里,他的優雅一文不值。
只有費魯斯這種粗暴、野蠻,不講道理的力量,才能砸開一條生路。
“還愣著干什么?等我抱你出去嗎?”
費魯斯冷哼一聲,手腕一翻,【鍛火】劍身上的分解力場嗡鳴作響。
“跟上!別掉隊!”
說完,他根本不理會福格瑞姆的反應,轉身就撞進了那如潮水般涌來的機械軍團中。
他是一頭披著鐵甲的犀牛,是一輛失控的重型坦克。
他不需要尋找弱點。
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弱點。
福格瑞姆死死盯著那個寬闊的、布滿傷痕的背影。
那個身影一點也不美。
動作粗魯,毫無韻律,滿身油污。
但在這一刻,在福格瑞姆的眼里,那個背影卻散發出一種令他心悸的質感。
那是鋼鐵的質感。
是生存的質感。
是剝離了一切虛偽裝飾后,名為“強大”的本質。
他一直追求的“完美”,在這一刻,有了新的定義。
真正的完美,不僅僅是外表的華麗,更是這種在絕境中砸碎一切枷鎖的硬度。
福格瑞姆深吸一口氣,那股嗆人的硫磺味此刻竟然不再那么難以忍受。
他握緊了手中的【碎鐵者】。
這柄戰錘是費魯斯打造的,沉重,重心靠前,揮舞起來極其費力,一點也不優雅。
但現在,他覺得這把錘子手感好極了。
“帝皇之子!”
福格瑞姆的聲音通過擴音格柵傳遍全場,不再是那種吟唱般的詠嘆調,而是帶上了一絲金石撞擊的鏗鏘殺意。
“整理隊形!”
他大步向前,戰錘在空中掄圓,借著腰腹的扭轉之力,狠狠砸在了一臺企圖偷襲費魯斯的機械蜘蛛背上。
哐!
合金扭曲的酸牙聲中,那臺機械怪物直接被砸扁在地上,零件四處飛濺。
福格瑞姆抹了一把面甲上的機油,對著前方那個正在大殺特殺的身影高聲咆哮:
“跟上那頭戈貢!”
“讓我們給這群廢鐵,最后上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