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遲曜這么無聊的人???
居然無聊到特意改游戲ID羞辱她。
第二天中午,林折夏吃過飯去遲曜家聲討:“你把游戲名字換了,現在,立刻,馬上換。”
遲曜在廚房接水,少年捏著玻璃杯,很無所謂地說了句:“可以。”
正當她在想遲曜今天怎么會那么好說話的時候,就聽到他又說了后半句:
“改名卡五塊一張,付完我立刻改。”
“.
“怎么不說話了。”
他聲音淡淡地,繼續追問:“微信還是支付寶。”
“
“現金也可以,”遲曜伸出一只手,向她微微俯身說,“付錢。”
林折夏看著他的手,沉默過后說:“其實,我忽然覺得,小豬落水這個名字不錯,你就用著吧。”
“豬也,挺可愛的。”
因為不肯出這五塊錢,林折夏迅速將這個話題翻篇。
幾分鐘后,她縮在沙發上,蓋著她那條毯子,低著頭滑手機,一邊滑一邊換了個話題說:“我買了樣東西,地址填了你家,過幾天到了你幫我收一下,千萬要記得保密,這是我跟你之間的秘密。”
遲曜:“求我。”
“求求你。”
“你’?”
“不是,求求這位全世界最帥的帥哥。”
“我媽生日不是快到了么,”她接著說,“給她準備的禮物,想給她一個驚喜,要是提前透露出去就不是驚喜了。”
林荷生日在下周。
每年林折夏都會給她準備點小禮物,遲曜沒再多問。
由于林折夏對游戲的新鮮感還沒過,之后等快遞的幾天里,兩人偶爾還是會一起雙排。
幾天下來,林折夏對這款游戲更了解了些,偶爾還能打出點操作,不至于拖遲曜后腿了。
期間,有一個林折夏并不是太熟悉的同班女生發過來一個加入隊伍的請求:你也玩這款游戲呀,下把一起開黑吧“我有個同學想一起玩,”林折夏躺在遲曜家沙發上說,“我拉她了?”
遲曜沒什么反應。
林折夏點了“同意”。
看到同學也在線上,加進來一塊兒玩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位女生的聲音從隊伍里傳出來:“嗨,夏夏。”
林折夏也跟她打了聲招呼。
遲曜沒開麥,全程沉默地像個專門來帶飛的陪玩。
同班女生:“還有一個人怎么不說話?”
林折夏:“不用管,他啞巴。”
“啊?”
反正遲曜不開麥,林折夏隨便給他扣帽子:“他手機摔壞了,而且家境貧困,得過一陣才能換一個能通話的手機。”
一局很快結束。
那名女生跟著一起躺贏后,臨走前感慨了一句:“你朋友好強。”
接著,她又問:“這是我們班哪位同學嗎,我好像沒有加好友。”
林折夏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其實和她一塊兒打游戲的人是那個一班的遲曜。
最后她只能說:“不是我們班的。”
幾天后,快遞員上門送快遞:“遲曜大蠢豬是你本人嗎?簽收一下,這里簽個字。”
包裹不大,也很輕。
遲曜剛睡醒,沒什么表情地接過快遞員遞過來的筆。
等快遞員走了,他關上門,嘴角輕扯,低聲說了一句“幼稚”。
林折夏為了給林荷準備禮物,時刻關注物流動態。
她踩著拖鞋跑去遲曜家:“我東西是不是到了_”
“到了,”遲曜準備回房間繼續補覺,轉身之前站在門口警告她,“你下次再取這種亂七八糟的收件名,就別怪我哪天把你東西扔出去。”
林折夏:“你先改名字罵我的。”
遲曜:“我哪個字罵你了。"
“你罵人的風格不如我光明磊落,”林折夏說,“你雖然沒用一個臟字,但就是罵我了。”
遲曜冷笑:“我是不是還得夸夸你磊落的作風?”
“好說,”林折夏擺擺手,“我就是這么一個坦蕩的人。”
說完,她蹲在遲曜家玄關處從拆快遞,然后鄭重其事地從里面拿出了…
一團毛線。
除了毛線外,還有幾根很細的木針,以及一本小冊子,封面寫著“織圍巾教程”。
不能讓林荷發現自己在織圍巾,所以林折夏只能躲在遲曜家里偷偷織。
起初她還興致勃勃地喊著:“我這個禮物不錯吧,實用又有新意,我簡直就是她的小棉襖,等我織好,暖她一整個冬天。”
這份熱情不超過三天就消散了。
因為圍巾真的。
很、難、織。
她從小動手能力就很差,以前勞技課要交石膏作業,她努力一周最后還是求著遲曜幫她做完交上去。
更別提織圍巾這種細活。
她看視頻教程里,人家三兩下就能織完,而她的手像個失靈的機械臂,根本不聽使喚。
視頻教程循環播放著:“起針第一針正挑不織,將線放在右針上,右針將第2針從左針反挑到右針上u數學題好像都比這簡單。
林折夏聽完一遍,默默把進度條拉回去,重頭開始放:“起針”
她坐在地毯上,腳邊全是毛線球。
遲曜躺在沙發上睡午覺,身上蓋的還是她的小毛毯。
少年身上那件黑色毛衣和她那條印有碎花圖案的小毛毯形成某種獨特的碰撞,突兀,又有些微妙的自然。
屋里開著空調,暖氣很足。
沙發上的人在聽到第五遍“起針”這句臺詞之后,緩緩睜開了眼。
“林折夏。”
林折夏正被教程弄得頭大,沒工夫理他:“干什么。”
遲曜抬起一只手,遮在眉眼處,有些不可思議地問:“你還沒學會?”
林折夏沒好氣地回:“我才看第五遍,很難的好不好。”
“很難么?”
他說:“五遍,聽都聽會了。"
林折夏放下手里的針線,看著他,學著他用同樣語氣反問:“你是沒睡醒么?”
“要是沒睡醒建議繼續睡,現在不是在夢里,不要隨便裝逼,會遭雷劈。”
遲曜抓了一把頭發,然后坐起身。
他和林折夏一個坐在沙發上,另一個盤腿坐在地上。
林折夏仰著頭,這個視角將他的腿拉得更長,她目光上移,看見他削瘦的下顎,還有說話時輕微攢動的喉結。
少年聲音困倦:“針線給我。”
這是真打算裝逼?
林折夏咬了咬牙。
壓根不信他睡著覺,光聽就聽會了。
“你行你來,”她把手里織得一團亂的毛線遞過去,“我看你怎么織。”
遲曜接過那團毛線,把她織的部分全拆了。
把針線重新拆出來后,他手指勾著那根細細的針線,調整了一下手勢,然后幾根手指配合著隨意動了下,居然真的成功起了針。
他一邊織一邊摸索,中途有兩次不太熟練,退針重織后,很快織完了一排。
米色毛線規整有序地纏在上面,和教程里展示的幾乎沒有差別。
遲曜眼皮微掀:“看到了嗎。”
“”
半晌,林折夏不想承認,說:“看不見,我瞎了。"
聞言,遲曜手上動作停頓了一下。
然后他站起來,踩著拖鞋在她面前蹲下—一以這人的身高,哪怕兩個人一起蹲著,視線也依然不能齊平,他把針線塞進她手里:拿著。”
遲曜這一蹲,林折夏的視線又落在這人敞開的衣領上了。
她愣愣地拿著針線,說:“然后呢。”
遲曜伸手,幫她調整姿勢:“然后我教你,小瞎子。”
織圍巾這種事,自然只能手把手教。
少年的手指搭在她的手上,帶著她勾線。
遲曜的手指比她長,疊上去之后能完完全全覆蓋住她的,這比兩人之前任何一次接觸都更直接,且漫長。
在她出錯的時候,遲曜會用指尖輕輕叩一下她的指節。
“你們這種瞎子,眼睛看不見,其他地方應該比較靈敏,”他說,“自己記動作。”
林折夏說自己瞎了,完全是瞎扯。
但現在她真有種自己也說不出的奇妙感覺。
和瞎子好像還真有些類似。
因為她確實感覺到,眼睛里看到的事物被逐漸略過,其他感受卻無限放大。
對方手上的溫度。
他輕輕用力捏著她手指時細微的動作。
甚至,是清淺的呼吸。
林折夏手指越來越僵硬,連原本能記住的動作都忘了。
空氣仿佛停止流動。
她在凝滯的氣氛里,有些無所適從。
直到遲曜發覺她一直勾錯針,停了下來。
林折夏捕捉住那能夠喘氣的瞬間,開口打破氣氛道:“你你真的沒有偷偷學過嗎。”
遲曜不解地挑眉,似乎在問他為什么要偷偷學。
林折夏慢悠悠地說:“因為,你想在我面前,展現自己高超的織圍巾技術,以碾壓我為樂。”
聽完她的話,遲曜沉默了兩秒。
然后他說:“是學過。”
“我從一歲起就在紡織廠織圍巾。”
“三歲開始就能每天織五十條,是廠里的優秀員工。”
“這個答案怎么樣,”遲曜說,“你要是不滿意的話,我再換個。”
“
林折夏搖搖頭:“你不用換了,這個答案已經編得夠離譜的了。"
遲曜垂眼,看著她手里那團亂糟糟的線,忍無可忍說:“你這織得。”
一塌糊涂。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林折夏忽然站了起來。
“我,我織累了。"
她有些結巴地說:“今天就織到這里,我回家了。"
林折夏從遲曜家出去的時候,外面天已經黑了,她為了掩蓋什么似的,又站在門口和遲曜說了一通有的沒的廢話:“你記得幫我把針線藏好,別被人發現了,萬一何陽來你家,被他看到雖然他也不會說出去,反正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誰知道都不行,你得藏好。”
沒等遲曜回答她。
她轉身推開樓棟門,跑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她去廚房拿了杯水壓驚。
一定是剛才靠太近了。
不太習慣。
再怎么說,遲曜也是個男孩子。
會尷尬也是正常的吧。
再好的兄弟,也是會尷尬的。
嗯。
尷、尬。
她一邊深呼吸一邊捧著水杯喝水。
捧著水杯,意外注意到衛生間的燈亮著,而且衛生間里有輕微的動靜。
似乎是有人在吐。微弱的燈光,女人很輕的嘔吐聲,最后是一陣嘩嘩的水聲。
門鎖“咔噠”解開。
林折夏對上林荷那張略顯疲憊的臉。
“媽,你哪里不舒服嗎?”她擔心地問。
“沒什么,”林荷出來看到她有點意外,笑了笑說,“最近不知道吃了什么東西,不消化,我吃點藥就好了。"
林荷以前又要上班,又要一個人帶著她,常常不按時吃飯,有段時間腸胃確實不好。哪怕后來一直在養胃,也沒有明顯好轉。
林折夏沒多想,順便給林荷也倒了杯熱水,叮囑道:“那你千萬記得吃藥,要是還不舒服,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醫院看看。”
林荷之后幾天都沒什么異常反應。
林折夏又叮囑了幾次,然后繼續去遲曜家準備禮物。
只不過遲曜家的景象已經和前幾天全然不同了。
林折夏織了兩排,沒想到后面的步驟越來越難,還要勾花,她實在不會,于是果斷放棄,縮在沙發上,手里抱著袋薯片,當起了監工:“你這兩排勾得不錯,以后沒準真的可以去紡織廠上班,繼續加油。”
@遲曜身邊放著幾團毛線,手里拿著針線,冷著臉:“你休息夠沒有。”
林折夏:“還沒有,我可能還得休息會兒,你先幫我織著。”
“要休息三天,你手斷了?”
“內傷,”林折夏說,“確實需要休養。”
遲曜微微側頭:“這到底是誰要送出去的禮物。”
林折夏:“我的。”
遲曜:“所以為什么是我在織。”
林折夏小心翼翼回答:“因為,能者多勞?”
@“可我實在學不會,”林折夏怕他把針線扔過來,解釋說,“我也很想織的。而且我想過換禮物,但是現在時間也來不及了,快遞可能趕不上。”
而且。
遲曜的教法。
她也沒勇氣嘗試第二次,潛意識里帶著回避的想法。
她趁遲曜還沒嚴詞拒絕前,從茶幾上的作業簿里撕下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兩行字,遞給他:“拿著,報酬。”
遲曜以為紙上會是“一百萬”這種字眼。
林折夏小時候沒少拿這種“支票”糊弄過他。
但他接過,發現上面寫的是“許愿卡”。
下面一行字是:可以向我許一個心愿。
這行字后面還有個括號,殺人犯法的不行,強人所難的也不行。
他輕嗤一聲,還是把這張許愿卡收了起來。
林折夏啃完薯片,翻看起手機。
看到同班女生給她發的幾條消息。
同班女生:你在干嘛呢同班女生:寒假作業有套卷子你寫了嗎,我想跟你對對答案。
林折夏擦擦手,準備回:我在遲曜家看他織圍巾,試卷不在身邊。
這段話敲到一半,她想了想,又把這句刪了。
遲曜在學校的人設是誰都不敢靠近的那種。
她說自己在看他織圍巾。
對這位同學來說,好像挺驚悚的。
林折夏想著,抬頭去看遲曜。
這張臉確實很難和織圍巾三個字聯想在一起。
少年連織圍巾的樣子都很漫不經心,眉眼間藏著難掩的鋒芒,那雙掄過人、破過相也留過疤的手,此刻卻拿著針線。
她有點被燙到似的,收回眼,回過去一句:我在朋友家,等我回去拍給你。
剛回完消息。
遲曜留意到她的視線:“別看了,反正再看也看不會。”
林折夏下意識反駁:“誰看了。"
“看的不是圍巾,”遲曜語調微頓,“那是在看我?”
林折夏像只被踩中尾巴的貓:“你少自戀,你這張臉,我都看那么多年了,早就已經不新鮮了。"
遲曜織完手上那排,把毛線放在邊上打算休息會兒,整個人沒骨頭似的往后靠,捏了捏手指骨節,說:“不好意思,忘了你是個瞎子。”
“瞎子,有眼無珠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