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曜要上臺表演節目?”陳琳早上一進班,仿佛期待有人辟謠似的問,“真的假的。”
林折夏在交作業,打破她的幻想,說:真的。”
既然林折夏說是真的,那就肯定是真的了。
陳琳難以置信:“居然是真的,我還以為她們在臆想。”
唐書萱插話:“不過遲曜這人風評那么差,怎么還這么多人關注。”
陳琳作為曾經的追星人,一語道破:“黑粉也是粉。”
課間,林折夏從老徐手里拿過表。她在高二年級組里一眼看到了高二一班。
節目表上,白紙黑字寫著:高二一班,節目歌曲彈唱。表演成員,遲曜,徐庭。
林折夏拿著表,腦海里不自覺重播起昨晚那句讓她產生錯覺的話。
“.
你想看?”
所以他是因為她參加的嗎?
喜歡一個人。
好像就不由自主地期待他也會喜歡自己。
可這個人是遲曜的話,她連期待都不敢有。
林折夏把腦袋里不該有的念頭甩出去,心說他應該只是不想徐庭再繼續煩他吧。
放學林折夏去一班找遲曜,徐庭正拉著遲曜在商量節目的事兒:“我們還有半小時,你進來等唄。”
林折夏進去,本來想找個離他們有點距離的空位。
但遲曜在聽徐庭說話的同時,抬手把邊上的空座位拽了出來。
她這會兒再避開,就有點太刻意了。
于是林折夏把書包卸下來,在遲曜身邊坐下。
林折夏解釋:“我怕打擾你們討論。”
徐庭還在對面滔滔不絕講他的計劃,遲曜淡淡地說:“沒事,我本來也不是很想聽。”
林折夏把作業拿出來,準備趁這個時間寫會兒作業。
她在遲曜邊上寫作業,好像在跟他坐同桌。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身處陌生又熟悉的一班教室,坐在遲曜邊上,兩人僅隔著動動手肘就可能碰到的距離。
遲曜發現她遲遲不動筆,忽略徐庭,往后靠了下,問她:“怎么了。”@林折夏想也沒想就把心里話說了出來:“我們這樣,好像同桌。”@這話說出口,似乎有些奇怪。
于是她又說:“我就是突然想起來,我們好像還沒當過同桌。”
她雖然和遲曜很熟,但真論起來,還真沒同桌過。
小學她轉學進去,只能插空坐,而且那會兒遲曜不怎么來上學。
初中兩人不在一個學校,到了高中,又因為成績差距分在相距很遠的班級。
遲曜雙手插兜,語氣隨意地用其他角度認領下她這句話:“沒和我同桌過,確實是你的遺憾。”
“”
“我想到這里,就覺得真是不幸中的萬幸,”林折夏在數學題邊上寫下一個‘解’,反駁道,“不然我可能要折壽許多年,沒準都活不到現在。”
這時,徐庭打斷他們:“你們有沒有人在聽我說話啊?”
林折夏:“把‘們’去掉,我又不跟你上臺,好像沒什么必要聽你說話。”
徐庭:“”
徐庭:“你們班選好詩了嗎?”
林折夏這一天做了很多事情,完美貫徹老徐的計劃:“選好了,而且今天體育課花一節課時間排完了,下個月直接可以上臺。”
徐庭無語一瞬。
說完,林折夏開始認真解題。
等她算完幾題抬頭,發現徐庭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
坐在她邊上的少年一只手支在課桌上,姿態散漫地撐著頭看她。在等她寫完,也不知道等多久了。
見她抬頭,遲曜隨口說了一句:"寫完了,同桌?”
好像兩個人真成了同桌一樣。
林折夏不太好意思接話,轉言道:“徐庭什么時候走的?”
“十分鐘前。”
“哦,”林折夏說,“那你們商量完了嗎。”
“差不多,選了首歌。”
“我看單子上還寫了彈唱,他會彈樂器?一個人彈嗎,還是你們倆都得彈?”
林折夏說完,通過觀察遲曜異常冷淡的表情得到了答案:“看來是一起彈。”
“吉他,”遲曜說話時按了一下太陽穴,“得現學。”
徐庭這個人想上臺耍帥,會選吉他完全在意料之中。
但遲曜彈吉他遲曜最后說:“何陽朋友那有把閑置的,周末去找他借。”
周末。
林折夏也跟著去何陽朋友家湊熱鬧。
路上依舊蕭瑟,氣溫還是有點低。
她穿著外套,沒好意思進門,等他們借完出來之后,她好奇地看了眼遲曜手里拎著的琴包:“你不是得學嗎,怎么不順便讓人家教你。”
何陽插話說:“你得了解閑置的意思,閑置就是買回來之后沒有毅力堅持下去。所以我這朋友,他也不會。”
林折夏:”
何陽:“不過我朋友說他們選的這首歌,譜子還算簡單,就幾個基礎和弦來回切換。”
林折夏:“這么簡單,他都不會?”
何陽:“
缺了點天賦。用眼睛看,和用手彈的難度,是不一樣的。”
林折夏想說“不知道遲曜有沒有天賦”,但在說之前,她看了一眼遲曜的手。
就光憑這雙稱霸過何陽七夕朋友圈的手。
學起來應該不會太難吧。
幾人往南巷街方向走。
遲曜今天穿了件黑色衛衣,因為高瘦,所以身上那件衛衣看起來有些單薄,他單肩背著吉他包,走在街上很像那種會半夜蹲在街邊、臉上還貼著創口貼的不良少年。
“你離我遠點。”林折夏忽然說。
遲曜眼皮微掀。
“你現在看起來跟我們不像一路人。”
遲曜:“哦,那我像哪路的。”
林折夏說:“像學習不好那組的。”
“
遲曜看起來像懶得理她,林折夏又偷偷看了他幾眼,她收回眼時,眼神落到街對面。
街對面有一群聚集在小區附近的人。
五六個,年齡分布并不集中,二十多到三十多歲之間,嘴里咬著煙。
他們看起來不像是小區里的住戶,一直在外面轉悠。
其中一個穿黑色外套搭藍色條紋襯衫的男人緊皺著眉,眼神飄忽不定,好像在找什么人。
林折夏想起來林荷在飯桌上提過的“有群人在小區附近”的事兒,她還以為會和小時候碰到的那種無業游民一樣,沒想到這群人看起來并不像她想的那樣,于是多看了那群人幾眼。
或許是她打量的目光無形中招來對方注意,穿條紋襯衫的男人飄忽的眼神忽然聚焦到了他們這里。
雖然他們已經不是小時候的小屁孩了。
而且大白天,路上人來人往的,不至于出什么事。
林折夏還是避開那群人的眼神,裝作沒看到,加快腳步:“我們快點走吧。”
林折夏自己班級的節目不需要操心,注意力都在遲曜的節目上。
眼看著離校慶越來越近。
她忍不住在微信上問遲曜:你練得怎么樣了。
遲某:差不多林折夏忍不住擔心:你之前沒學過,一個月時間,能學會嗎遲某:?
遲曜這個問號,沒有多說一個字,但言簡意賅地表達出了“你敢質疑我”的意思。
林折夏想到之前勞技課的作業,還有圍巾,還有很多很多她學不會最后都是遲曜去做的事情。
心說他應該確實是學的差不多了。
但她還是習慣性打字:你不要逞強,作為你最好的她打到這里頓了頓,手指在屏幕上停住,過了會兒才繼續打:作為你最好的兄弟,我肯定不會嘲笑你。
遲曜只回了兩個字。
過來林折夏:什么過來。
我家來看我到底學沒學會林折夏對著手機猶豫了一會兒,想去看看的心情戰勝了其他心情。
幾分鐘后,她站在遲曜家門口:“打擾了,您點的拍手觀眾到了。"
遲曜站在門口:“我什么時候點的拍手觀眾。”
林折夏:“不要的話,你可以退訂。”
“…”
遲曜最后沒多說,側過身讓她進屋。
林折夏坐在客廳,看到那把原木色吉他立在墻邊,遲曜家暖氣開得足,他今天在家里就穿了件很薄的襯衫,下身隨意搭了條很居家的褲子。
盡管這件襯衫穿在他身上,并不顯得多么乖巧,反倒和臉形成某種異樣的反差。
“我已經準備好了。"
林折夏抱著靠枕,坐得筆直,“準備好被你驚人的琴技震撼。”
“你不如準備點別的。”遲曜說。
“?"
“八百字觀后感那種,我明天檢查。”
“”
林折夏一下想起軍訓時候的小作文。
她放慢語速說:“我覺得,做人還是不要太虛榮,愛看小作文不是什么好習慣。”
遲曜掃了她一眼,沒再多說,把寬大的襯衫袖口挽上去折了幾下,然后單手拎起靠墻的吉他。
遲曜的手按合弦的時候和她想象的差不多,跨格很輕松,指節由于用力,緊緊繃著,他按下之后,右手從上至下掃了一下。
干凈利落的琴聲隨之傾瀉而出。
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
這天午后的陽光很溫柔,透過半遮半掩的窗簾照進來。
林折夏看著少年細長的手指有些生澀地變換著,耳邊是簡單的和弦聲。
這個場景太過私人,讓她恍惚間產生出一種錯覺。
好像只是彈給她一個人聽。
像是,學這個只是為了此刻彈給她聽一樣。
錯覺之后,她又有點后悔,后悔當時幫著徐庭勸他上臺。
因為她發現。
她變得很小氣。
小氣到想把此刻的遲曜藏起來。
成為只有她能看見,只存在于她記憶里的一幕。
結束后,遲曜抬眼看她,提醒:“這位觀眾,是不是忘了什么。”
林折夏這才回神,很浮夸地給他鼓掌:“此曲只應天上有。”
“沒想到你不光學習好,在音樂藝術上的造詣,也遠超常人。"
“
h林折夏絞盡腦汁,用盡畢生所學,夸了半天,然后隨口問了句:“說起來,你不是不上臺嗎,為什么又答應了。"
半晌,遲曜才出聲,只是回答她時,聲音壓低了些:"你說呢。”
這平平無奇的三個字,卻讓氣氛變得怪異起來。
林折夏感到莫名拘束,把手里的靠枕抱得更緊了。
“我…”她說,“我怎么知道。”
遲曜逆著窗外的光,一只手搭在吉他上,另一只手垂著。他喉結微動,似乎是把真正的原因艱澀地咽了下去。
再抬眼時,又是那副欠揍的模樣。
他最后輕飄飄地說:“因為你說得對,像我這樣的人,不上舞臺確實是損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