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利內,時音扒著奢華的真皮靠背,幽幽開口:“程師傅……咱不是說好要低調點,換輛車嗎?”
程師傅透過后視鏡投來誠懇的目光:“我換了啊!時小姐你說的對,是要換著開開,不然地庫里那十幾臺車老停著容易壞,我跟隊長報備后,他也同意啦。”
地庫里……十幾臺車……換著開開……
哈哈,麻了。
“越A88688呢?”時音不死心地問,“我覺得那輛就挺好。”
純黑色的MPV外觀沉穩內斂,氣質樸實無華,一看就是輛勤勤懇懇的好打工車。
程師傅卻搖了搖頭:“那車只能峰哥開。”
時音失望地“哦”了一聲。
也對,越A88688顯然是為李晅專門改造的,可不能隨便出來打黑工。雖然只見過一次,但李晅給她的感覺……該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活著挺好,死了也行”?總之那雙眼睛里看不到什么世俗的**,對什么都淡淡的。
可時音想不通,李晅自己偏愛低調的專屬座駕,還買那么多招搖的干嘛?當手辦收集?誰能想到淡淡哥私下里竟然有這種愛好——買了車不開,哎,就是停著玩!有錢人的快樂她果然不懂。
“程師傅,”時音湊近一些,壓低聲音問,“李晅的腿是怎么回事?”
程師傅嚇得手一抖,方向盤都晃了晃:“哎喲時小姐!你別問我,別問我啊!我不知道的!”
“……”時音默默縮回去,扣好安全帶,“好好好,不問不問。”
陪普林斯瘋跑了兩個小時,時音下班無處可去,干脆提前到了空山咖啡館。
等人的時間無聊,她習慣性召喚出系統,像女王巡視起自己的領地。任務列表一片清凈,唯獨八卦盲盒機的圖標格外醒目,時音點了進去,順手來了發十連。
嗯,無事發生,十連白。
新手保底果然已經消失了。
時音略感遺憾,挨個戳開那些白團子,突然發現角落里竟然還有個紫瑩瑩的光團!
咦?
她好奇地點開。
【莊晚妍的八卦(紫)x1】
啊,是完成支線任務A“翻手為云”的獎勵。
當時她光顧著研究新到手的散打技能,還要在雒聞聲面前強裝鎮定,完全把這茬給忘了……真是的,這小輔也不知道彈個小紅點提醒一下。
時音欺負系統不會說話,很自然地甩了鍋。
小輔:……
【所有光鮮之下,都是腐爛的根】
【莊晚妍早已忘了最初的自己,在追逐名利的漩渦中,她逐漸迷失、扭曲,任由恨意瘋狂滋長。她恨自己不夠紅——因為不紅,就活該被輕視;因為不紅,連尊嚴都能隨意踐踏。
她恨經紀人阿肯親手將她推入深淵;恨楊天明將她視作待價而沽的商品,連助理和司機都成了監視她的眼線;更恨徐魏那雙冰冷的手,渾濁的眼,像修剪盆栽般削去她的棱角與自尊。
既然“不紅”是原罪,那她就用最快的方式“紅”起來,徹底掙脫這些人套在她身上的枷鎖!】
【莊晚妍已加入火花娛樂】
時音久久沉默。
她將視線轉向窗外,晨光中,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顫動。
火花娛樂是一家以營銷出名的公司,老板信奉“黑紅也是紅”,炒作手段毫無底線。莊晚妍選擇這條路,是福是禍,時音無從評判。
她只是由此想到自己——如果不夠清醒,不夠堅定,被楊天明一而再再而三地洗腦,說不定她就是另一個“莊晚妍”。
風鈴輕響,一身卡其色工裝連體褲的文錦荷推門而入,利落地在時音面前坐下。
她點了杯馥芮白,銀勺漫不經心地攪動咖啡。
文錦荷最近的情緒煩躁且挑剔,恒星硬塞給她的幾個新人資質平庸,遠達不到她的標準——演員這行,勤奮決定下限,天賦決定上限,她從業十年,一眼就能看出誰吃不了這碗飯。
收到時音消息時,她腦海里清晰地回憶起了這姑娘的兩場戲,心底竟生出幾分難得的期待,決定再見她一面。
“文姐,我還是希望您能做我的經紀人。”時音將精心準備的簡歷推過去,神情坦然。
文錦荷隨意翻了翻,最先關注的是她的學歷:“檀城二中?這是高中吧?今年央戲、京影、滬戲,一個沒考上?”
“我沒參加藝考。”
“雖然科班出身不算絕對優勢,”文錦荷皺了皺眉,“但你這……高中肄業,也太難聽了,準備當‘絕望的文盲’啊?”
“是畢業,”時音糾正,“我成績還可以的,能上綜合類大學。”
“多少算可以?”離開校園二十多年的文錦荷對分數毫無概念。
“班里38、39名吧?”時音掰著手指回憶模考排名。
文錦荷挑眉:你們班總共多少人?”
“……45。”
文錦荷無語地喝了口咖啡。
時音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想解釋他們班是重點班,名次不代表什么,檀城二中的重本率高達98%,剩下2%還出國了——她真沒那么差,肯定有學上的。
可轉念一想,高考成績過兩天就要公布了,現在說再多也沒用。
算了,到時候用事實說話,嚇死你!
文錦荷已經換上看學渣,不,“失學少女”的眼神:“你臉蛋不錯,演戲也蠻有靈氣的,如果不看資料,我會以為你受過專業訓練,但僅憑這些不夠,你有的,我手底下孩子也有,我憑什么要額外分精力帶你?”
“因為我有他們沒有的東西——絕對的服從,和明確的目標。”
時音的指尖無意識劃過杯沿,留下一道淺淺的霧痕。
“您是個優秀的戰略家,我會完全服從您對我發展路線的全盤掌控,這點上,我跟關影帝不同,”時音推銷自己的同時,不忘踩關席一腳,“我相信您的專業判斷,特別是選劇本的眼光。”
“您可以把我當成最鋒利的刀,您指哪,我打哪。我可以不談戀愛,不休假,不上綜藝,嚴格控制飲食,堅持鍛煉身體,每天琢磨劇本。您給我安排任何課程,我絕不會喊一聲累,當然,我的服從不包括飯局和潛規則,我希望錢色交易是您最后的選擇。
文錦荷抿了口咖啡,聲線冷冽:“糾正一點,雖然我的確什么都管,但拉皮條——那是行業里最下作的經紀人才會碰的臟活。”
“所以你的目標?”她銳利的目光鎖定時音。
“我要當影后,”時音挺直脊背,眼底似有暗火燃燒,“不是明星,不是流量,是拿到大滿貫的影后。三年內,我想拿到第一個有分量的新人獎或女配,五年內,我要沖擊主流電影節的最佳女主角,十年內,我要站在這個行業的頂峰,讓所有人只能仰望我。”
——時音從不恥于展露自己的野心。
與當初嚴莉的反應截然不同,文錦荷聽到這番近乎“狂妄”的宣言,并未流露出絲毫嘲諷。她狹長的鳳眼一瞬不瞬地審視時音,長達十幾秒的沉默里,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辨別這番話里究竟有幾分是虛張聲勢,又有幾分是破釜沉舟的真心。
“你的野心不小。”文錦荷緩緩放下咖啡杯,杯底與瓷盤發出清脆的叩擊聲,“關席用了整整十年才捧回第一座影帝,這條路遠比你想的難。”
“別以為有天賦、拍出好作品,獎杯就會理所當然地遞到你手里。這個行業的常態是失敗。你必須習慣一次次滿懷希望地重來,然后眼睜睜看著機遇從指縫溜走。”
“多少如今的影帝影后,都曾靠爛片維持曝光。你也可能一樣,需要用三部、甚至四部不盡人意的作品,才能換來一個真正的好劇本。”
她語氣稍頓,刻意加重了現實的殘酷:
“甚至——我只是舉例——連我也可能失敗,當我拼盡全力,卻依然沒能為你撕得應有的榮譽,讓你與獎杯失之交臂,你承受得起嗎?”
文錦荷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但也深知無法抗衡所有資本。
“正因如此,我才來找您。”時音迎上她的目光,“只有您成功走通過這條路——從一無所有到高朋滿座,親手捧出個大滿貫影后,難道不比雙金影帝更有成就感?”
她笑盈盈地望著文錦荷:“文姐,您需要一個戰士。簽下我,捧紅我,是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您可以去征服您曾經征服過,也本該屬于您的山頭。”
“至于我,我比誰都清楚前路有多難。但我有非登頂不可的理由,所以絕不會放棄。就算這條路布滿荊棘,需要我跪著走完,我也會傾盡所有,爬到終點。”
她目光灼灼,一字一頓地重復:“我必須爬到終點。”
文錦荷沉默片刻,將杯中咖啡一飲而盡:“你想進恒星嗎?我可以簽你,但不能保證只帶你一人,我畢竟是恒星的經紀,有公司任務要完成。”
“我不想簽恒星。”時音答得干脆。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她剛剛脫離苦海,總不能吃一塹再吃一塹吧。
“其實我更想和您個人簽約……”時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我的律師說那樣法律風險太高,她提了個折中方案,您名下不是有家獨立的經紀公司嗎?我們可以單獨簽一份影視約,分成方面我會讓步,嗯……具體我的律師會與您詳談。”
時音狡黠地眨了眨眼,學著李晅云淡風輕的口吻:“您可以把它當做一份兼職,我不想做眾多藝人之一,我想得到您的偏愛。”
替恒星打工,和培養真正屬于自己的藝人,終究是不同的。文錦荷如今雖仍是恒星的人,但誰又能斷定,她心底不曾有過自立門戶的念頭?
“文姐,我知道現在的我不過是個一文不名的個體戶,但如果有一天我足夠強大,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時音沉靜而有力地望進文錦荷眼底,“我想請您做我唯一的,專屬的經紀人。”
她整個人沐浴在透窗而入的陽光里,眉眼通透,連發梢都閃著細碎的金光——那是獨屬于少年的,未經世俗磨蝕的璀璨鋒芒。
“我是個孤注一擲的人,希望您也能對我這個項目all-in。”
文錦荷單手撐著下巴,慢慢地笑了起來。
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在無聲沸騰,骨骼在微微戰栗,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躍躍欲試,仿佛已擺出沖鋒的姿態。
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感擊中了她,此前所有的迷茫、挑剔與等待,仿佛都在這一刻有了確切的答案:
——就是她了。
文錦荷優雅地用紙巾輕拭紅唇,抽出一份裝訂整齊的文件:“其實我今天帶了份劇本出門,但原本并沒打算拿出來。”
她將文件推到時音面前:“現在,就當是見面禮,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時音接過劇本仔細翻閱。紙張還帶著打印機的余溫,墨跡清晰。
“屈導的戲,12集懸疑網劇,大IP,頂級制作班底,男主是段文霆。”文錦荷言簡意賅。
時音迅速在腦中檢索:“屈導……是屈萍導演嗎?”
屈萍是業內少有拍懸疑劇口碑佳的女導演,以嚴苛品控和精準敘事聞名,人送外號“細節狂魔”,哪怕配角口袋里的半根煙,都要物盡其用地埋個伏筆。
“沒錯,這部劇已經拍完,原定在蝴蝶視頻的‘暗夜劇場’暑期上線,只差送審。”文錦荷說。
時音不解:“那這是……?”
戲都拍完了,劇本還有什么用?
文錦荷輕哼一聲:“出事了,一個重要角色的演員被爆偷稅漏稅,金額巨大,成了風險藝人,平臺和資方都快急瘋了。”
時音眼睛一亮:“需要換人重拍?”
文錦荷搖頭又點頭:“屈萍是我大學同學,她跟我透過底,涉事演員鄭如薇——那位00后小花——她團隊還在瘋狂公關,想保住這部劇,甚至愿意接受大量刪減戲份。但片方,包括屈萍本人,都傾向于換人重拍,那個角色是整部劇的戲眼,一旦刪除或用AI換臉,故事邏輯就會徹底崩塌,這劇也就完了。”
時音心跳加速,面上卻不動聲色:“什么角色?”
“一名高智商反派,震驚全城的分尸案嫌疑人。”
文錦荷語速驟然加快,如同機關木倉掃射:“我們現在要做兩件事。第一,我可以繞過那邊的混亂,讓屈萍給你一個內部試戲的機會;第二,你必須在48小時內吃透這個角色,給出一場無可挑剔的表演,讓他們認定,如果重拍,非你不可。”
文錦荷身體前傾,目光如炬:
“時音,這是個爛攤子,但也是你一步登天的跳板,所有人都會盯著你這位‘救火隊員’,只要演好了,話題、口碑、流量、行業認可,全都會爆炸式涌向你。”
“你需要一場絕對漂亮的首秀。”
“我要你把鄭如薇踩在腳下,讓她成為你上位的墊腳石。”
“你要證明,這個角色,生來就該屬于你。”
時音沒有回答。
她已經完全沉浸在劇本的世界里。
薄薄的打印紙上,封面五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正熠熠生輝:
——《霧中的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