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想不到,趙路遠想不到,龍空云僅僅在北京呆了一天,然后悄無聲息地迅速出現(xiàn)在云崖古鎮(zhèn)。但有兩個人在想象不到情況下,知道了龍空云的悄然回歸。
第一個是張德勤,他偶然路過公安局的監(jiān)控大廳,眼角余光就是那么一掃,忽然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走在大街上,屏幕上同步出現(xiàn)的文字信息是“龍空云”。他一怔,這老同學不是已經(jīng)回了北京了嗎?怎么又出現(xiàn)在古鎮(zhèn)的街道上?他迅速想撥打他的電話,但拿起手機后又放了下來,不管自己多么警惕,但還是當做不知道的好。畢竟,他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么還是靜觀其變,也許他現(xiàn)在沒跟誰聯(lián)系,但后續(xù)只要呆在古鎮(zhèn),一定會有聯(lián)系的。于是他就做出了一個非常正確的舉措:看看再說,當做不知道。
第二個就是周恒山,周恒山走過大街,到云崖大橋西,找到了他,他才發(fā)現(xiàn),剛剛消失一天的龍空云,又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一開始他以為,肯定是找不到了,回去工作了。他有點驚喜又有點難過地說道:“龍總,我每天堅持去橋上巡查,打聽消息,但到現(xiàn)在為止還是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但龍空云竟然是開心的樣子,笑道:“謝謝你,周叔。有些事情,就是看緣分。冥冥之中之中,一切自有定數(shù)。如果她能回來,一定會回來的,所以我們想明白了,就要開心地等待這一切神奇的出現(xiàn)。如果她不能回來了,那么我們也要開心,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逝者安息,生者堅強,才是對她的最好告慰。我相信她在天上看著我,看著我高興,她才會幸福地去做她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所以我要開心。”
周恒山深深嘆了一口氣,拉著龍空云的手,回到超市背后的客廳,然后再讓他坐在沙發(fā)上,才說道:“這樣想通了就好,那這次來,有什么事情嗎?”
龍空云想了想,才說道:“我想研究一下這座橋,所以我想找找當年的造橋工程師,我想你應該還知道有一些工程師的信息吧?”
周恒山想了好久,才說道:“要說到工程師,在世的,應該沒幾個,如果說是建筑工人在世的,可能還有好些個,能找到一些。”
“但是,我還是想找工程師。”龍空云堅持。他感覺,建筑工人,估計沒幾個能說清楚這座橋的問題,等多就是當時怎么怎么,有些事情,好像很怪。但如果能找到工程師級別的人,估計一些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這時,周恒山站起來,說道:“我想起了,五年前,我確實道云峰山區(qū)一個村子里,偶然聽說有一個工程師住在哪里。我記得那一會兒,應該是五、六月份的樣子,然后聽說他當時已經(jīng)八十五歲高齡了,所以算起來,現(xiàn)在得九十歲了,而且他那時候做工程師,應該還是三十來歲的樣子,很年輕。”
聞之大喜,龍空云趕緊拽著周恒山的手說:“周叔,是那個村子,我這就去找他。”
“別急嘛,孩子。”周叔笑了,說道,“我打個電話問問我另外一個朋友,看看老哥哥還在不在嘛。”
然后就拿出手機,翻開電話本,撥打電話。周叔用的是最新款華為智能手機,看來周橋旺是很孝敬老人家。可龍空云在祈禱,“老天爺保佑,我愿意用我十年的壽命,換老工程師還健康在世。”
“老李啊,我周恒山呢。”周叔大聲說道。
老李叫李德勇,年輕時在縣城干過活,所以跟周恒山認識。他問道:“老哥哥,我曉得咧,有么子事啊?”
“我記得五年前,我到你那里,你們不遠處有個村子,住著一個當年修大橋的師傅,他還在嘛?”
“哦——你說的就是住在苗寨嶺的那個師傅,工程師,還在,還在。”老李說道,“但也快了,這幾天,據(jù)說要走了,但是一直還吊著一口氣,就是走不了,時而迷糊,時而清醒的。我昨天還到那邊看了看,他的一家兒孫,都從外地回來了,跟他告別。他們明白,請來的云峰巫師也說了,老人家似乎還有什么未了的事情一樣,總是不咽氣,據(jù)說這種情況也有兩三天了。因此他們只能守在身旁,并靜候老工程師可能在等待的人,或要發(fā)生的事。”
龍空云一聽就急了,趕緊央求周叔帶著他進山,去找老工程師。
老周也感覺到是自己的使命所在,就趕緊電話叫來自己的侄子,開著一輛越野車,直奔云峰山腹地的苗寨去了。
云峰山脈,不知其幾千幾萬乃至幾億年矣。遠望猶如巨龍橫亙,穿越天地。進入方知天地萬物之秘密,似乎都藏于其中,靜候愚笨人類的發(fā)掘與破解,從而如“云峰神”一樣引導迷途的人類孩子們,逐漸明白一些什么,掌握一些什么,駕馭一些什么。綿延起伏,告訴你奔赴的前途是何其漫漫。層巒疊嶂,提醒你沖破的迷障是兇險多多。斷崖聳立,啟發(fā)你征服的險阻是殺伐決斷。險峻公路,昭示你推進的計劃是事在人為。大樹參天,呼喚你成長的空間是上升攀登。植被花草,要求你飛騰的蓄能是腳踏大地。飛禽走獸,隱喻你生存的力量是奮力抗爭……
此刻,龍空云覺得,云峰山深處的一塊石頭,一片樹葉,一根細草,一滴水珠,一只飛蟲,都是生命里的甘泉露珠,智慧之源……
帶著這樣的思緒,晚上八點左右,龍空云一行終于見到了李德勇,然后在他的帶路下再找到了老工程師。老工程師的家人們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能在這個點竄入云峰山脈深處的人來了,大約就是老人要等待的有緣人了吧?
大家趕忙簇擁著他,走到老工程師的房間。也真是奇了,這一刻,老人突然間就變得更加清醒了,還清晰說道:“給我一碗水。”
家人趕緊端來水,龍空云搶先接過,虔誠地遞給老人,眼睛里充滿了萬千期許,他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只要多說一句話,就說明自己不是那個“有緣人”了。
老工程師啜了幾口,然后再次清晰地說道:“就讓這個小伙子留下來,你們其他人都先出去,我跟他說說話。”
龍空云忽然淚目,他已經(jīng)清晰地察覺到,事實上,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可以用“不死”的方法去“時空縫隙·七維世界”的密鑰。
老人伸出一只手,龍空云趕緊用自己的雙手握住,他的手也許是那樣的枯槁,但是依然溫暖柔和,他緩緩說道:“孩子,不要哭,我等著你呢,你不來,我是不會走的。”
此刻的龍空云就像一個傻乎乎的憨貨少年,一個勁兒除了點頭,啥也說不出來。
“我是當年建橋的工程師,那時候與你差不多一樣大,估計大一點。云崖大橋,已經(jīng)五十年了。而當年設定的壽命是五十年,可是我知道,除非山崩地裂,天地顛倒,否則它存活一百年都不是問題,當然需要維科學的維護,悉心的照料。不能因為覺得它設計上趕不上時代發(fā)展的需求,但它作為一座橋,除開它的功能價值,還有文化價值,歷史價值,以及可能存在的其它價值。說到這個‘其它價值’,可能是絕大多數(shù)人所不能理解的,能理解的估計也就是那么幾個人吧。”
龍空云連連點頭,什么都說不出來。而且他也不想說,老人這么等著他,就不要去詢問或者打斷,聆聽就是唯一的敬重。
“當年接到設計任務,我們幾個工程師就趕到云崖古鎮(zhèn),在測量時就發(fā)現(xiàn),這座橋注定就不一般。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斷崖和古鎮(zhèn)之間,就在一條深埋地下的巖石帶上,令人稱奇的就是巖石帶旁邊竟然有一個溶洞伴隨,所以這座大橋,我們最終選定的落地位置,以橋中心為橋墩,剛好坐落在巖石帶上,然后是五墩四孔,完美跳躍了溶洞,使得大橋穩(wěn)如泰山。另外我們作為那一代的橋梁設計師和地質(zhì)勘探工程師,都有深厚的堪輿學底蘊,于是結(jié)合了最基本的幾何學圖形,與云峰斷崖,云崖古塔,龍盤洲等地標式建筑、景觀或者位置,要么形成直線,盡量讓橋墩位置處在直線的黃金分割點上,要么形成直角三角形,能夠給后人形成一種穩(wěn)固如泰山的感覺。但在我們當時的討論看來,我們都堅信,云崖古鎮(zhèn)這些巧合,都是大自然在昭示我們,如何跟大自然形成一種穩(wěn)固關(guān)系的啟示。所以我們洞悉了,就要契合。”
龍空云聽來,呆若木雞,一時間真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白癡。他明白了剛才老工程師所說的“其它價值”的內(nèi)涵了。
“但是,我需要說的就是,天機不可泄露,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坦然,作為這座大橋的秘密守護人,此時此刻,我可以坦然告訴與你,也許你就是那個接班人,一如我當年無意間發(fā)現(xiàn)那個秘密的時候,就是你的這般年紀。我遲遲吊著一口氣,就是在等待你這個有緣人。”
龍空云輕輕地緊握著老人的手,深深滴凝視著,老人的眼神,澄澈熱烈,始終包含著一股生命火團,熠熠燃燒,仿佛要與天地同壽,與云崖大橋共存亡,奈何人類的大自然規(guī)律不了違逆,所以他要等到“有緣人”的接班,延續(xù)守護大橋的“天機”。
“大橋的建造開始,我時常感覺到一些異樣,有一些師傅,或者工人,總會莫名其妙地消失一會兒,但一會兒又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了。我一開始以為是撞見鬼了,但那時候我們信奉的是無神論哲學。所以就嘗試跟那些我親身感覺到消失了一會兒師傅聊天,但聊下來,感覺他們對這個突然消失的事情一無所知。所以我就留心,當感覺到某個工人師傅突然有消失的感覺時,我馬上就站在他那個位置去,然后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來到了街道上,不是現(xiàn)在的那種街道的感覺,而是以前的街道。當時我非常困惑,就有街上的人走到我面前,反正我也看不清他的臉,他和氣地說道,你回去吧,好好建橋,大橋不會出事的,那些突然過來了的工人師傅,我們會把他們盡快送回去,別耽誤了工期。不過你要知道,不要跟任何人說,否則就是云崖古鎮(zhèn)藏著平行時空的秘密被泄露了,你必然會受到懲罰。當然在大橋需要守護的時候,自然會有有緣人來找你。然后,他就輕輕推了我一下,我就回到了剛才在橋墩那兒進去的那個位置上。”
龍空云感覺到大腦一陣轟鳴,空白一片,啥也感覺不出來了。他只覺得自己漂浮在烏漆嘛黑的銀河系太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但又是那樣的平靜,沒有恐懼感。
“從此,我就感覺到自己有了一種使命。畢竟云崖大橋,是我們那一群工程師,當然也更是我自己作為一名工程師的全部心血,就是我的孩子。一開始我住在縣城,后來也調(diào)到其他城市去建橋,但我每年都要定期悄悄回到云崖古鎮(zhèn)來看這座橋,看到云崖百姓那么喜歡這座橋我就感覺到這一生值了。尤其是聽說那個周恒山的故事后,我就更開心了。雖然我沒去找過他,但是我知道他的存在,應該是,這次他陪你來了,可能這就是有緣人之間的某種冥冥之中的安排。”
龍空云承認這種說法的存在,所以他使勁地點了點頭。
“后來我退休了,想找一處安靜的地方,我覺得一切都在云峰山深處的這個世界里,所以最后選定了這個苗寨定居。后來我逐漸悟透了一些事情。”
這時,老人用慈愛和關(guān)切的眼神,看著龍空云,柔和說道:“你一定是遇上什么難事了才能找到這里,你是非常想去那個平行世界吧?”
龍空云硬著老人澄澈的眼神,點了點頭。
“這就是我最后的秘密。”老人一臉平靜的笑意,淡定從容說道,“我后來忽然悟透的事情就是,不一定只是建橋的時候挖開了那個地方,才可以到那個世界里去。因為后來我也聽說了周恒山孩子落水的事情,其實我是明白的,但我什么也不能說。只是默默祝福他。但我也在思考,如何用更加平和的或者安全的方式進入那個世界。那時候我也剛退休,身體不錯,所以我經(jīng)常在云峰斷崖出尋覓,用堪輿學結(jié)合當年的地理勘測,竟然還發(fā)現(xiàn)了安全進入云崖古鎮(zhèn)一個入口。”
看著龍空云忽然焦慮的眼神,老人竟然也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然后繼續(xù)說道:“不要著急嘛,孩子。”
龍空云忽然覺得,自己修行還不到段位,這時候,唯一要做的,就是等老人說完,一切自然就恍然大悟了嘛。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誠地點了點頭。
“一開始,我也總覺得,進入平行世界,與我們傳統(tǒng)文化中的八卦陣,時辰契機,或者什么尋寶路線圖有關(guān),或者有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其實那是歧途,是時空世界拋給我們的相關(guān)屏障或者迷霧,目的就是讓那些無緣人,不要去打擾他們的世界。所以反過來,我們這個世界的人,能夠進入到平行世界,只需要是‘有緣人’就行了。換言之,就是我們,只要是屬于平行世界的‘有緣人’就能進入。現(xiàn)在你我皆是有緣人,一切就非常簡單了。”
龍空云的臉色舒展開來,萬分渴望,但也只是耐心靜聽下去。
“大橋中間的橋墩位置,是入口之一。但現(xiàn)在去進入,普通人肯定是喪命之旅。云峰斷崖處也是入口之一,一般人在哪里找入口肯定也是死路一條。但有緣人一定會撞破相關(guān)玄妙之門,進入了平行世界。那么那些跌落之后,一下子找不到尸體的,或者一直找不到尸體的那些人,肯定是‘有緣人’去了平行世界。周恒山的孩子,就是這個現(xiàn)象,跌落,一開始找不到,后來突然出現(xiàn)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被獲救,就是這樣。”
這時候,老人示意自己渴了,龍空云趕緊遞了過去,他又啜了幾口,才繼續(xù)說道:“就是十年前,我就曾經(jīng)安全又簡單地去了一趟平行世界,那個以前我貌似見過的‘時空人’告訴我說:第一要有心尋找有緣人,繼續(xù)守護大橋。第二是最近云崖古鎮(zhèn)的年輕人中,會發(fā)生一些事情,經(jīng)歷過的,大約就是有緣人了。第三你就是有心尋找,但更要學會等待,有緣人自然會找上門來,到時候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一種異樣的感覺,再次彌漫在龍空云的腦海世界,終于,老人要把答案說出來了。
“我曾經(jīng)思考過,我這樣活著的意義,或者我存在的價值,以及我這樣守護的大橋是什么樣的一種特別內(nèi)涵。其實我很清楚,活著本身就是意義,我們的凡人世界也好,以及那個相對于我們而言的平行世界也好,都是一種極致的體驗,我們必須自己賦予自己以使命和擔當,從而有了意義和價值。這座云崖大橋,存續(xù)幾十年,方便兩岸百姓,就是如此。所以說孩子,你明白了嗎?”
龍空云感覺到自己智商不夠用,但此刻,他的潛意識世界,就是等老人說出答案,這些在普通不過的話語里,能有什么玄妙呢?一時間,他竟然呆若木雞,不知道怎么辦。
老人輕輕審過自己的手,握住他局促不安的手,說道:“我們是有緣人,也是另一個時空世界的有緣人,天地之間,皆有我們過去的大門,而玄妙的地方就在于,你有了這種強烈的意識,他們就會渡你過去的。所以不要著急,耐心等待。”
“可我,不能等待了。”龍空云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已經(jīng)是飛淚如雨。
“是的,我們也不能只學會等待,還需要爭取嘛。”老人笑意盈盈,說道,“我感覺到伺候,隨時就會有‘時空人’過來提示你這位‘有緣人’用什么方法過去的。你只要按照你自己的方式,你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這就是聽隨你內(nèi)心意念世界的召喚,勇敢無畏地跟隨,不要恐懼,面帶微笑,閉幕凝神,你的意識引導你去哪里,不要猶豫,走過去就是!”
龍空云雖然還是聽不懂,但畢竟而言,他只能牢牢記住。
這時候,老人忽然顫巍巍地說道:“孩子,把大家請進來吧。”
龍空云趕緊出屋招呼大家進來,進入房間,忽然發(fā)現(xiàn)老工程師舉起手來,對著大家微笑著揮了揮手,然后就安然辭世了。
于是請來的云峰巫師,早已做好準備,只見他手中的令旗一舉,直指天霄,然后高聲喊了一句:喜喪啰,大家高高興興送老神仙去天堂。然后唱也似的,念念有詞,哼到:孝子孝女,親朋好友,歡樂無邊,忘掉悲傷,恭送神仙,脫離苦海,唱起來,跳起來……
于是一瞬間,早就請來的樂鼓隊就奏出了喜氣洋洋的山里音樂,那快樂的情緒,完全就是在高速一山的神仙,你們的伙伴來了。一群山民,大叔大媽,小伙姑娘,穿著盛裝,圍著高高大大的、剛剛點燃的篝火堆,載歌載舞起來。一會兒幾個小伙姑娘,拉著龍空云進入了舞隊,用情緒感染著他,也歡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