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亂葬崗。
深秋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灌,伴隨著滾滾驚雷,將這片荒蕪之地澆灌得泥濘不堪。狂風呼嘯穿過枯樹林,發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凄厲聲響,在此刻的深夜里,顯得格外滲人。
在一處積滿污水的泥坑中,一具早已冰冷的少女軀體,正半截身子陷在爛泥里。她臉色慘白如紙,額頭破開了一個駭人的血洞,鮮血早已凝固,身上那件原本昂貴的白色高定禮服,此刻被泥漿和血水染得斑駁陸離,如同破布一般掛在身上。
“嘻嘻……死了,終于死了……”
“好香啊,是極陰之體……吃了她!吃了她的魂魄!”
“我的!是我的!”
漆黑的雨幕中,十幾道肉眼凡胎看不見的黑影,正貪婪地盤旋在尸體上方。它們面目猙獰,有的伸長了猩紅的舌頭,有的只有半顆腦袋,渾身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陰氣,正爭先恐后地朝著那具尸體撲去,想要瓜分這頓難得的饕餮盛宴。
就在一只渾身長滿膿包的惡鬼即將觸碰到少女眉心的瞬間——
“轟隆!”
一道紫金色的驚雷猛然劃破蒼穹,精準地劈在泥坑旁的一棵枯樹上。
借著這瞬間慘白的雷光,泥坑里的少女,毫無征兆地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沒有剛蘇醒的迷茫,也沒有身處絕境的恐懼,只有無盡的冰冷與肅殺。那漆黑的瞳仁深處,仿佛藏著尸山血海,僅僅是一個眼神掃過,周圍原本沸騰的陰氣竟然瞬間凝固。
“滾。”
少女朱唇輕啟,聲音雖然因為喉嚨受損而嘶啞破碎,卻帶著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上位者威壓。
正準備撲食的十幾只惡鬼猛地一僵,像是被某種恐怖的天敵盯上,本能地向后飄退了數米,瑟瑟發抖地擠在一起。
沈清歡撐著劇痛欲裂的身體,緩緩從泥坑里坐了起來。她抬起滿是泥漿的手,按了按額頭上那個還在滲血的窟窿,眉頭微蹙。
“嘶……這身體,脆得跟紙糊的一樣。”
她本是玄門第一宗的宗主,驚才絕艷,手握生死簿,號令萬鬼。誰知在渡飛升天劫時,被最信任的師弟暗算,又遭九天玄雷轟頂,本該魂飛魄散。
沒想到,她竟然借尸還魂了。
還沒等她適應這具身體,一股龐雜而陌生的記憶如同潮水般強行灌入腦海,帶著原主殘留的絕望與怨恨,沖擊著她的神魂。
沈清歡,京城豪門沈家流落在外十八年的真千金。
三天前剛被接回豪門,本以為是苦盡甘來,卻沒想到是跳進了火坑。親生父母嫌棄她舉止粗鄙、沒見過世面,只把她當成聯姻的工具;那個代替她享受了十八年榮華富貴的假千金沈晚寧,更是表面溫柔、背地里手段陰毒。
今晚,沈晚寧哄騙原主來這荒郊野嶺“看流星雨”,結果早已安排好的流氓沖出來欲行不軌。原主在逃跑途中,被沈晚寧狠狠推了一把,后腦勺撞上石頭,當場氣絕身亡,然后被拋尸在這個連流浪狗都不愿意光顧的亂葬崗。
“真是個……小可憐啊。”
沈清歡閉了閉眼,消化完這些記憶,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冷笑,“既然借了你的身子,你的仇,本座便替你報了。那些欠你的,我會讓他們百倍、千倍地吐出來。”
話音剛落,她心臟處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正在狠狠攥緊她的心房。
沈清歡臉色驟變,迅速掐指一算,隨即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靠!這什么地獄開局?”
她這才發現,這具身體雖然與她靈魂契合度極高,但竟然是萬年難遇的“天生極陰之體”。這種體質在修道之人眼中是頂級的爐鼎,但在普通人身上,就是個活生生的“聚陰盆”。
沒有足夠的陽氣壓制,這具身體就像是一個漏風的篩子,生命力正在飛速流逝。
按照目前的流失速度……她只剩下不到三個小時的命!
剛重生就要再死一次?這玩笑開大發了。
“嘻嘻……她在虛張聲勢……”
“她身上沒有靈力……她是裝的!”
“快看,她的陽火要滅了!”
周圍那些原本被嚇退的惡鬼,此刻似乎察覺到了沈清歡的外強中干。那股誘人的極陰氣息對于它們來說,就像是餓了三天的狼聞到了鮮血的味道,貪婪戰勝了恐懼,它們再次圍攏過來,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怪笑。
一只吊死鬼甩著長長的舌頭,率先發難,黑色的鬼爪帶著腥風,直取沈清歡的咽喉!
“虎落平陽被犬欺,區區孤魂野鬼,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沈清歡眼底寒光乍現。
雖然她現在靈力全無,身體虛弱得連站起來都費勁,但銘刻在靈魂里的玄術符咒還在!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至陽的舌尖血噴在掌心,右手并指如劍,在空中飛速畫出一道血符。動作行云流水,帶著某種古老而神秘的韻律。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萬鬼伏藏!破!”
隨著一聲厲喝,那道血符在空中無火自燃,化作一道金紅色的光刃,狠狠劈在那只吊死鬼身上。
“啊——!!”
吊死鬼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瞬間魂飛魄散,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在雨夜中。
其余眾鬼見狀,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四散奔逃,眨眼間就跑得干干凈凈,生怕晚一步就成了下一個炮灰。
沈清歡收回手,身形晃了晃,差點一頭栽回泥坑里。
這一擊,耗盡了她僅存的一點體力。
“不行,這具身體太廢了。”沈清歡喘著粗氣,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泥漿,眼神在黑暗中四處搜尋,“必須馬上找到一個‘極陽之體’的人借點陽氣續命,否則別說報仇,今晚就得交代在這兒。”
可是這荒郊野嶺,別說極陽之體,連個活人都沒有。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帶走了身體最后的溫度。沈清歡感覺視線開始模糊,手腳冰涼得幾乎失去了知覺。
難道天要亡我?
就在這時,遠處的盤山公路上,兩道刺眼的車燈光柱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像兩把利劍劈開了黑暗。
沈清歡原本黯淡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
在她的靈視視野中,那輛疾馳而來的黑色轎車里,正散發著一股濃郁到幾乎要化作實質的金色光芒!
那不僅僅是陽氣,那是……紫氣東來的帝王之相,外加功德金光護體,陽氣濃郁得簡直就像是個人形核反應堆!
別說續命三個小時,吸上一口,哪怕是摸一下手,都能讓她多活三天!
“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這回還算懂事,給我送來這么大一個充電寶。”
沈清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底迸發出惡狼見到肉骨頭般的綠光。求生欲讓她爆發出了驚人的潛能。
她手腳并用,顧不上滿地的荊棘和碎石劃破皮膚,像只狼狽卻兇狠的小獸,從泥坑里手腳并用地爬了出來。
爬上路基,翻過護欄。
此時,那輛黑色的邁巴赫正巧因為暴雨路滑,車速并不快。
沈清歡站在路中央,渾身濕透,長發如水鬼般貼在臉上,只露出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她看著那輛越來越近的車,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反而張開雙臂。
“碰瓷?不,這是我的救命稻草。”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輛車沖了過去——
這大概是京城豪門圈子里,最“硬核”的一次攔車。
車內。
駕駛座上的司機看到路中間突然竄出來的一團黑影,嚇得魂飛魄散,猛地一腳踩死剎車。
“吱——!!!”
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響刺破雨夜。
邁巴赫在距離沈清歡膝蓋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下,巨大的慣性讓沈清歡整個人向前撲去,雙手重重地拍在了滾燙的引擎蓋上。
“砰!”
這一聲悶響,聽得人都覺得疼。
但沈清歡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她抬起頭,透過擋風玻璃,死死地盯著后座那個身影。
隔著雨幕和玻璃,她看不清男人的臉,但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磅礴誘人的陽氣,正源源不斷地從車縫里溢出來,勾得她靈魂都在顫栗。
那是一種極度的渴望,就像癮君子看到了最高純度的毒藥,像瀕死的魚看到了大海。
“好香……”
沈清歡咽了咽口水,身體本能地貼在引擎蓋上,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僅僅是靠近,她那快要凍僵的心臟就開始恢復了有力的跳動。
這男人,是極品啊!
一定要……吃到他!
車內,氣氛降至冰點。
特助回頭看了一眼后座閉目養神的男人,戰戰兢兢地開口:“三爺,前面好像有個瘋女人……在碰瓷。”
后座的男人緩緩睜開眼。
那一瞬間,車廂內的溫度仿佛比外面的暴雨夜還要低上幾度。男人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轉動著手腕上的一串奇楠沉香佛珠,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卻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漠然:
“處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