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從修煉中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
雜物間內,霉味混著灰塵味,但她所在的那個角落,卻因為謝妄袖扣帶來的帝王紫氣,而顯得格外清爽。她體內的靈力雖然只恢復了十分之一,但支撐起這具極陰之體,已綽綽有余。
她睜開眼,首先檢查了一下昨晚布置的“借煞陣”。
她能清晰地感應到,原本盤踞在雜物間的陰煞之氣,此刻正順著那面古銅鏡的反射,如同被壓縮的蒸汽一般,通過通風管道,嘶嘶作響地向上方涌去。
“嗯,效果不錯。”沈清歡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煞氣已入沈晚寧的房間,陰陽對沖之下,沈晚寧的運勢會在短時間內被極度削弱。她不必動手,沈晚寧也會開始倒霉。
就在這時——
“篤篤。”
兩聲輕柔、帶著刻意壓抑的克制力的敲門聲響起。
“姐姐,你在里面嗎?”
那聲音軟糯甜美,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與關切,正是沈晚寧。
沈清歡冷笑一聲。
來了。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沈晚寧此番前來,無非是想確認她是否真的被關在這里,是否真的被煞氣壓制得精神崩潰。
沈清歡迅速收斂了周身所有的氣息,那雙原本凌厲如刀的眼睛,瞬間變得怯懦、茫然,帶著一絲剛剛受過刺激的脆弱。她深吸一口氣,從喉嚨里發出了一聲帶著鼻音的“嗯”。
門外的沈晚寧聽到這聲帶著哭腔的回應,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冷笑。
果然,昨晚她派人將沈清歡拋尸荒野,雖然沒死成,但被父母當眾羞辱,又被關進這陰森的雜物間,鐵定是瘋了。
“姐姐,別怕,我是晚寧。”
房門被輕輕推開。
一襲淺米色羊絨衫的沈晚寧站在門口,精致的妝容下是恰到好處的擔憂。她身旁跟著一個女傭,手里捧著一疊疊疊放整齊、散發著高級香水味的衣物。
沈晚寧只走進來兩步,便在距離沈清歡五米遠的地方停下。她嫌棄地看了一眼滿地的泥濘,以及角落里那個渾身破爛的沈清歡,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鄙夷。
“姐姐,你看看你這身,媽咪說都不能穿了,扔掉可惜。”沈晚寧故作心疼地嘆了口氣,柔聲說道,“這是我剛從衣帽間挑出來的,雖然都是我穿過的舊衣服,但牌子都不錯,你先將就一下吧。”
“畢竟,住在這種地方,穿得太招搖也不合適呢。”
沈晚寧的語氣,像是在施舍一個乞丐。
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仿佛沈清歡的屈辱和狼狽,能襯托出她沈晚寧的善良與高貴。
女傭將衣服放在了房間中央一張還算平整的破舊木桌上,然后立刻退了出去,生怕多吸一口這里的晦氣。
沈清歡低著頭,那被泥巴遮蓋的臉上,看不清表情。她緊緊攥著衣角,聲音很小,帶著幾分卑微的感激:
“謝謝……妹妹。”
“哎呀,謝什么呀,一家人嘛。”沈晚寧走近了一步,但依舊保持著安全距離。她微微彎腰,身體前傾,湊近沈清歡,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一絲只有兩人能懂的警告。
“姐姐,我昨天聽說你去了亂葬崗,那里可不干凈呢。”
“聽說有些人啊,命格太弱,容易被不干凈的東西纏上。所以,我特意給這些衣服灑了點平安香料,希望姐姐穿上以后,能少做噩夢,安安分分地待在這里。”
說完,沈晚寧趁著沈清歡低頭的瞬間,手腕一抖。
一絲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灰色粉末,如同霧氣般悄無聲息地飄出,精準地灑在了那疊衣服上。
那所謂的“平安香料”,正是招陰粉末。這種低級邪術,雖然不能直接致人死亡,但長期使用,能讓人霉運纏身,體質虛弱,吸引周圍的孤魂野鬼。沈晚寧這是要雙重保險,讓沈清歡的極陰之體徹底變成鬼魂們的自助餐。
做完這一切,沈晚寧心滿意足。她拍了拍手,那動作仿佛是撣去了什么臟東西。
“好了,姐姐,你快去換衣服吧。我還有鋼琴練習,就不陪你了。你要聽話哦,爸媽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你乖乖的,沈家不會虧待你的。”
“別再想著那些不該想的事情,比如……不屬于你的東西。”
這句“不屬于你的東西”,指的自然是沈家的家產,以及原主的未婚夫。
沈清歡依舊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仿佛被她的話語深深刺傷。
“……我知道了。”她的聲音帶著沙啞和隱忍。
沈晚寧看著她這副“被馴服”的樣子,心頭的得意達到了頂峰。她轉身,高跟鞋在泥水地毯上留下兩道清晰的印記,腳步輕快地離開了雜物間。
“砰”的一聲。
房門重新關上。
直到門外傳來了沈晚寧輕快的腳步聲和她指揮傭人的清脆聲音,沈清歡才緩緩地抬起頭。
那雙原本充滿怯意的眼睛,此刻已經被冰冷的怒火和嘲諷所取代。
“好一個平安香料。”
沈清歡從地上站起身,沒有立刻去碰那堆衣服。她走到木桌前,鼻翼輕輕翕動,立刻聞到了那股藏在高級香水味之下的,若有若無的陰邪氣味。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撥開最上面那件香奈兒小外套。
指尖沾染上了一點點灰色的粉末。
她放在眼前仔細觀察,眼中充滿了不屑。
“蝕骨陰粉?還兌了三成的石灰粉來遮掩氣味?真是連招搖撞騙的玄師都不如。”
這種粉末,是最低級的陰術用品,只要稍微有點修為的修士,就能一眼看穿。沈晚寧能弄到這種東西,說明她背后確實有人指點,但那個指點她的人,水平也不高。
沈清歡隨手將那點粉末彈在地上,看著那粉末瞬間被地上的煞氣吸收殆盡,消失得無影無蹤。
“想讓我穿上這些沾了晦氣的衣服,進一步吸收煞氣,加速我的死亡?”
沈清歡冷笑。
如果她是個普通人,這招確實致命。但對于她這個極陰之體來說,這粉末只會加速她對周圍陰氣的吸引力,讓她每天都像被上百只鬼魂纏著一樣,痛苦不堪。
不過,沈清歡并沒有打算將這些衣服扔掉。
扔掉太浪費了。
她緩緩走到木桌前,將那堆衣服一件件拿起來,仔細地抖落著上面的粉末。
她那雙充滿靈力的眼睛,很快鎖定了那堆衣服上最濃郁的一團陰氣——那件淡綠色的真絲襯衫。
“這件衣服,晦氣最重,顯然是沈晚寧最討厭,或者穿了最倒霉的一件。”
沈清歡拿出了她在亂葬崗時偷偷藏起來的一截桃木削成的筆尖。她又從旁邊一堆廢棄的油漆桶里,找出了半截紅色的油漆。
她將油漆點在筆尖,然后在一件黑色牛仔褲的內口袋里,快速地畫了一個只有針眼大小的紅色符文。
——轉運符。
她畫的不是普通的轉運,而是“氣運轉嫁符”。
這個符文的原理極其陰毒:它不會驅散衣物上附著的霉運或陰粉,而是將這些負面能量,與“這件衣物的主人”的氣運徹底捆綁。一旦被捆綁,只要沈晚寧看到、提到、或者再接觸這些衣服,就會觸發符文,將衣服上的霉運成倍地吸回自己身上。
“沈晚寧,你不是想讓我穿你穿過的舊衣服嗎?”
沈清歡抬起頭,那張臟兮兮的小臉上,卻露出了一個比沈晚寧的笑容還要甜美、卻又帶著極致惡意的笑:
“這禮物,姐姐我收下了。”
她將所有衣服重新疊好,堆放在角落里,然后從其中挑出了一件稍微干凈一點的深灰色衛衣和一條運動褲,換下了身上那件又濕又破的禮服。
衛衣很大,松松垮垮地套在她的身上,遮住了她滿身的傷痕。
換好衣服,沈清歡將那件破爛的高定禮服揉成一團,扔進了角落里的垃圾桶。
她盤腿重新坐下,目光穿透墻壁,看向樓上。
“沈晚寧,你該醒醒了。”
“你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沈清歡收斂心神,開始繼續修煉。在她的靈視中,那股被鏡子反彈的煞氣,此刻已徹底灌滿了沈晚寧的房間,就像是給那個虛偽的公主房,涂上了一層看不見的黑色。
只等一個契機,沈晚寧就會引爆這個陣法,自食其果。
這幾天,沈家有的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