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殘陽,將梅山荒涼的山脊涂上一層粘稠的紫紅。風嗚咽著掠過焦土,卷起硝煙與血腥氣,也吹動了唯一屹立在那片尸骸之間的白袍。
袍已染血,如同雪地上潑灑的殘梅。袁洪站在那兒,手持黝黑的鑌鐵棍,身形依舊如孤峰般挺直。他的腳下,是昔日把臂言歡、嘯聚山林的兄弟——朱子真的肥碩豬身被斬作兩段,常昊的蛇軀斷成數截,金光彌漫的狗尸、猙獰的蜈蚣殘骸……梅山七怪,如今只余他一個。
對面,西周軍營旌旗招展,仙氣繚繞。哪吒腳踏風火輪,火尖槍斜指;雷震子展開風雷翅,黃金棍閃爍電光;更有無數闡教三代弟子,簇擁著當中那位額生豎眼、俊朗非凡的二郎神楊戩。仙光與妖氛,希望與末路,形成刺眼的對比。
袁洪的目光緩緩掃過周營,那雙銳利的猿眼里,沒有恐懼,只有沖天的傲氣和一絲深不見底的蒼涼。他仿佛又看到片刻前,朱子真如何被楊戩窺破原型,引入周營分而食之;常昊如何被哪吒的乾坤圈打得筋骨寸斷……兄弟們的慘嚎猶在耳邊,那份同生共死的情誼,此刻化作噬心的悲憤和兔死狐悲的冰涼。他們皆是一方妖王,修行千載,只因站錯了陣營,便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
“袁洪!”楊戩踏步出列,三尖兩刃刀遙指,聲音清越,帶著一絲復雜,“商紂無道,天命歸周。你修行不易,神通廣大,何必執迷不悟,為這將傾之廈殉葬?若肯歸降,我定向師叔求情,許你一個正果。”
“哈哈哈哈——!”袁洪放聲大笑,笑聲穿透云霄,帶著無盡的譏諷,震得周營一些修為稍淺的士兵耳膜生疼。“楊戩!休要假仁假義!你我皆是追尋大道的修道之士,你助你的周室,我保我的成湯,不過是各為其主,何來正邪之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今日之爭,不過是成王敗寇!何必說得那般冠冕堂皇!”
他笑聲戛然而止,鑌鐵棍轟然頓地,砸出一道裂痕,眼中精光爆射:“要戰便戰!我袁洪,站著是梅山之王,倒下亦是逍遙之鬼!想讓我搖尾乞憐?癡心妄想!今日,唯戰而已!”
楊戩聞言,眼中最后一絲惋惜斂去,化為純粹的凝重:“既如此,得罪了!”
話音未落,兩人身影同時模糊!
下一瞬,棍影與刀光便撞在一處!
“鐺——!”
金鐵交鳴之聲刺破天際,氣浪以兩人為中心轟然炸開,卷起漫天沙石。袁洪的棍法,大開大合,勢沉力猛,每一擊都蘊含著千鈞巨力,仿佛要將這天地都砸個窟窿。那是源自異類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是他在山林中與天爭、與地斗磨練出的戰技。
楊戩的刀法則更為精妙,三尖兩刃刀如臂指使,挑、刺、抹、削,靈動刁鉆,往往在間不容發之際化解袁洪的猛攻,刀鋒更會如同毒蛇般尋隙而入,直指要害。這是玄門正宗的傳承,蘊含著法則與道韻。
兩人從地上打到半空,棍影刀光交織成一片死亡風暴,所過之處,山石崩裂,大地震顫。袁洪時而化身巨猿,力拔山兮;時而身形如電,疾攻不休。楊戩則憑借**玄功,變化同樣精妙,騰挪閃避間,天眼不時射出道道神光,逼得袁洪不得不回防。
這不僅是力的碰撞,更是“技”與“道”的比拼。袁洪的“道”是桀驁,是自在,是以力破巧;楊戩的“道”是秩序,是正統,是以巧破力。
激戰近百回合,袁洪看似勇猛無匹,心中卻愈發沉重。楊戩根基扎實,法寶眾多,久戰之下,自己妖力消耗巨大,恐難支撐。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賣了個破綻,棍法微微一滯,露出左肩空門。
楊戩豈會放過此等良機?三尖兩刃刀如銀河倒瀉,直刺而來!
就在刀尖即將及體的瞬間,袁洪身形詭異地一扭,竟以毫厘之差避過要害,同時手中鑌鐵棍挾帶全身之力,一個橫掃,直奔楊戩腰間!竟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楊戩心中一驚,沒料到袁洪如此悍勇。他急運玄功,硬生生收回刀勢,身形暴退,同時將刀柄向下格擋。
“鏘!”
棍梢擦著刀柄掠過,帶起的凌厲罡風,“啪”的一聲,將楊戩束發的金冠擊得粉碎!
楊戩長發披散,略顯狼狽地飄落數丈之外,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袁洪也借力后退,持棍而立,胸口微微起伏,白袍上的血跡又擴大了幾分,但他身上的氣勢卻不減反增,如同燃燒的火焰。他睥睨著披頭散發的楊戩,嗤笑一聲,聲震四野:
“玉虛門下,不過如此!”
戰場一時寂靜,唯有風聲鶴唳。周營眾將面面相覷,無人敢再輕易上前。楊戩撫過散落的長發,目光深沉地望向天際,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袁洪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心中那抹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