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課后那節課,剛好是語文。
窗外的陽光正好,曬得人懶洋洋的,教室里彌漫著青春期特有的汗水味和淡淡的困意。
講臺上的蔣寒正聲情并茂地解析著一篇拗口的文言文,但陸行舟的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操場上。
羽毛球劃過的弧線,陳陽咋咋呼呼的叫喊,以及……樹蔭下那個假裝看書,卻偷偷抬眼的身影……
夏晚秋偷瞄自己的畫面,還有自己回頭看她的瞬間。
兩個不同維度的視角,在他腦海里奇妙地交錯、重疊,最終“咔”的一聲,拼接成了一個完整的閉環。
就像兩塊精準的拼圖,找到了彼此。
一個念頭,如同劃破夜空的流星,毫無征兆地照亮了他的靈感宇宙。
他甚至不需要去記憶寶庫里費力搜尋,那幾行字就自己從靈魂深處跳了出來,帶著特有的韻律感。
他不動聲色地從文具袋里抽出一張干凈的空白便簽紙,擰開那支通體烏黑的鋼筆。
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一行行鋒銳有力的字跡,悄然誕生: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寫完,他吹了吹未干的墨跡,像是不經意間隨手一放,將便簽紙擱在了自己桌子的左上角。
那是一個“兵家必爭之地”般的黃金位置——既不會顯得太過刻意,又能讓同桌夏晚秋在下意識的轉頭或用余光掃視時,精準地將其納入眼簾。
做完這一切,他便重新抬起頭,裝作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將“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姿態出現”這句話演繹到了極致。
……
下課鈴聲,是學生的福音。
教室里,瞬間恢復了喧鬧。
“舟哥,走啊,上廁所!”陳陽風風火火地沖了過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陸行舟笑著被他拖走,故意給某人留出了充足的“作案”時間和空間。
夏晚秋看似平靜地整理著桌面上的書籍,實則像裝了自動索敵的雷達,鎖定了那張小小的便簽紙。
現在,陸行舟離開了。
她的目光,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落上去。
只一眼,她整個人就微微一怔。
好美的詩。
不同于唐詩的工整,也不同于宋詞的婉約,這短短的四句,仿佛用最簡單的白描,勾勒出了一幅充滿了無限想象空間和哲學思辨的畫卷。
這是第一層感受。
緊接著,當她將詩中的意象與剛才體育課上的場景進行關聯時,學霸那顆高速運轉的CPU瞬間完成了“破譯”。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我在樹下看書)……”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他在球場回頭看我)……”
轟!
夏晚秋感覺自己的臉頰,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瞬間就燒了起來。
這個家伙……他……他全都知道!
而最后那句“你裝飾了別人的夢”,更是如同一支裹著蜜糖的羽箭,精準、溫柔,卻又霸道地射中了她的心靶,在上面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原來……我在他眼里,是“夢”一樣的風景嗎?
她的心跳,在這一刻有些失控,像一頭被驚擾的小鹿,在胸腔里瘋狂亂撞。
她趕緊收回目光,幾乎是有些狼狽地將視線重新聚焦在面前的數學題上,用力地捏緊了手中的筆。
她假裝什么都沒看見,假裝什么都沒發生。
只是略微紊亂的呼吸,和遲遲無法下筆的筆尖,徹底暴露了她內心那片已經無法平靜的汪洋。
……
午休時分,王浩如同一個凱旋的將軍,風風火火地沖進了教室。
他手里還捏著一本剛從書店“搶”來的、帶著新鮮油墨味兒的《知音書客》,徑直奔向陸行舟,像個戰地記者一樣,激動地匯報著最新戰況:
“舟哥!舟哥!我剛從新華書店回來,老板說這期的《知音書客》已經賣瘋了!”
“直接斷貨!我連跑了三家報亭才搶到這最后一本!獨苗啊!”
看著王浩這副狂熱的模樣,陸行舟平靜地點點頭。
他拍了拍王浩的肩膀,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說道:
“別急,這才哪到哪。”
他頓了頓,迎著王浩好奇的目光,補上了后半句。
“我有預感,《龍族》后面只會更精彩。相信我,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王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
周末,回到自己的小房間。
陸行舟看著桌上那沓新寫下的、厚厚的存稿,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底氣。
**迭起的“自由一日”,已經在他的筆下完成了。
他回想起第一次去郵局投稿時的那種,帶著一絲忐忑與不安的心情。
而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隨著《龍族》在市場上掀起現象級的風暴。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知音書客》雜志社之間的關系,已經從單向的“求職”,變成了平等的“合作”,甚至……是他占據了絕對的主動權。
他不再是一個嗷嗷待哺、求著編輯過稿的無名小卒。
而是手握爆款IP、能直接決定雜志社未來銷量的“金牌合伙人”!
“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傻乎乎地一次性把所有存稿都寄過去了。”
一個屬于前世大廠精英的商業思維,在他腦中清晰地浮現。
“得學會‘控盤’,把節奏掌握在自己手里。一次給一點,吊著他們的胃口,這樣才能在后續的談判中,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他咧嘴一笑,將存稿分成了幾份,只將其中一小部分裝進了新的信封里。
游戲規則,從現在起,由我來定。
……
周一,班會課。
老蔣同志,也就是班主任蔣寒,板著臉走上講臺,手里拿著一份通知,用指關節輕輕敲了敲桌面。
整個教室瞬間從菜市場模式切換到了靜音模式。
“同學們,安靜一下。”蔣寒清了清嗓子,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全場,“通知個事兒,下周,我們將迎來這一學期的第一次考試。這是對大家學習成果的全面檢驗,成績將直接關系到你們的綜合測評和班級排名,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啊——”
雖然早有預料,但當“考試”兩個字真的從班主任嘴里說出來時,教室里還是不可避免地響起了一片壓抑的、此起彼伏的哀嚎。
學霸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學渣們則如喪考妣,感覺世界末日即將提前到來。
宣布完這個“噩耗”,蔣寒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在陸行舟身上停留了兩秒。
下課后,蔣寒把陸行舟叫到了走廊。
“你那篇《記籃球場夜游》,已經送到市里評委會了,估計這幾天就有結果。”
他說完,又換上了一副語重心長的表情,“不過你也別飄,月考才是真刀真槍的檢驗,尤其你那老大難的語文基礎題。高考才是咱們的康莊大道,保送那玩意兒,是少數天才才能走的獨木橋,懂嗎?”
陸行舟身體站得筆直,甚至還俏皮地敬了個禮:“收到!寒哥!”
蔣寒看著他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最后只能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你小子!滾回去復習!”
走廊里,剛從廁所吹著口哨回來的沈浪,恰好看到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冷笑:
“哼,月考來了,有些人靠小聰明得來的關注,總該被冰冷的分數打回原形了。”
回到座位,陳陽立刻用手肘捅了捅他,壓低聲音,一臉擔憂:
“舟哥,月考啊!咋整?你的古詩詞默寫白卷**,這次恐怕不好使了啊!”
夏晚秋也默默地側過頭,看了陸行舟一眼。
她的眼神里,不再是單純的好奇,而是多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擔憂與期待。
她也想知道。
這個寫得出《龍族》、寫得出“你裝飾了別人的夢”的同桌,在這次全方位的、冷酷無情的“學校考試”中究竟會交出一份怎樣的答卷?
陸行舟迎著所有人的目光,臉上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笑容。
仿佛即將到來的不是一場“血雨腥風”的考試,而是一場他期待已久的游戲而已。
……